第(2/3)页 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周一良说,“前段时间,隔壁21号院子的枣树结果了,打下来晒干之后,就都分给大家伙。刚才听到声音,刚好,隔壁23号有颗梨树刚结果,我以为园里的小孩,翻墙去摘摘梨,生怕他们摔着,就拿出些枣子分给他们。” 苏亦恍然,难怪那么巧,周先生就走出门了。 把苏亦迎进门以后,周一良说,“我以为你周末才过来,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你要是再早点,我都不在家。” 苏亦实话实说,“我也是碰碰运气,认个门。” 其实,24号楼长期居住着两家:朝南一面,是气象学家谢义炳和李孝芳夫妇;朝北一面是史学家周一良教授和邓懿夫妇。 周先生在这里居住了四十三年,写作了大量的著作和文章,但常年居住在朝北一面,也颇以为苦,曾写下“四十三年阴山背后”以解嘲。 周先生在北大校园外面的燕东园住了43年,居室终日不见阳光,直到晚岁迁居,才得走出阴山背后,搬到朗润园。 所以说,燕东园的这些小楼,也并不是一栋都阳光明媚,庭院幽静,美观宜居。 苏亦刚进入院子,正巧也碰到对面房子走出来一位老先生。 见到他们,还打招呼,“老周,家里来客人啦?” 周一良解释,“系里面的学生。” 说着,就给苏亦介绍,“这位是咱们北大,地球物理系的主任,谢义炳教授。” 1978年,谢义炳被任命为北京大学地球物理系主任。 来之前,苏亦已经跟许婉韵打听清楚,燕东园各栋小楼的住户,所以,突然遇见这位教授,苏亦也不意外。 等周一良解释完毕后,苏亦也顺势问好,然而,跟历史系的诸位老师一样,谢教授对苏亦也充满了好奇。 临出门前,还拍了拍苏亦的肩膀,“小伙子不错,你可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过来我们24号拜访的学生。” 得知到这一事实的苏亦,感慨不已。 倒是,等谢义炳教授离开,周一良很坦然道,“不过不方便大家过来到家里拜访,并非大家不愿,你不要多想。” 说实话,周一良也没有想到苏亦真的会上门,他此前发出邀请是真心的。但,这些年,不少学生听到他周一良这个“小周白毛”的名头就是畏之如虎,避之不及,哪里还会有人到周家拜访他这个昔日的北大师长。 却没有想到恰巧在图书馆偶遇的小娃子竟敢孤身前来拜访。 周一良唯一能感慨的就是这小娃子还小孩单词不懂事。也正因如此,周一良望向苏亦的目光就更加的温和,等苏亦进入客厅之后,他就朝着里面喊道,“邓老师,家里来客人了。” 苏亦刚进门,映入眼帘就是一个大书架上都被密密麻麻的书籍给塞满了,不过相比较邓广铭先先生办公室的凌乱,周家的书籍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很明显地看出来两位先生不同的生活态度。 苏亦刚落座,就看到邓老师从里屋出来。此刻的邓老师双手捧着茶壶茶盘,腰间却还系着围裙,应该是在准备晚饭。 苏亦连忙起身问好,“邓先生好。”说着就准备帮忙接过茶盘,却被邓老师示意他坐下,“不用客气,有些烫,你先坐着,不要紧张。” 等苏亦落座,她冲茶倒茶递给苏亦以后,才笑,“以后别喊我邓先生,叫师母或者跟你们周老师一样喊我邓老师就可以。” 苏亦从善如流,“好的,师母。” 至于邓老师,先不喊了。 邓老师笑,“你想跟你周老师聊,我去做饭。”说着又问,“你没吃完饭吧?一会留下来吃饭,我多加个菜。” 苏亦连忙拒绝,“太麻烦了,我一会就回去。” 邓老师说,“别客气。” 周一良先生也说,“你才过来,你要离开,是嫌弃我们夫妻俩待客之道不成?” 苏亦哭笑不得,“学生哪敢。” 周一良摆手,“那就听你师母的。” 邓老师也不参与他俩的聊天,示意苏亦不要紧张之后,就返回里面做饭。 天地良心,苏亦真不是过来蹭饭的,他来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出,直到邓老师系着围裙出来,他才意识到饭点了。 相比较王永兴先生健斋的住处,周家就充满了生活气息。从屋子里的生活气息来判断,似乎周家的子女都不住这里,只有老两口居住。 想想也正常,周一良先生都六十多了,周家的儿女肯定也都怎么说也都四十左右早已成家,24号小楼肯定是没法住下那么多人。 苏亦到周家拜访,并非简单的礼节性拜访,周一良让苏亦过来也不是让他过来认门的,而是让他过来补课的。 不过,等苏亦喝茶润嗓子以后,周一良就问,“喜欢绘画?”显然是看到他速写本里面的建筑速写图了。 苏亦简单解释自己家的情况,当周一良得知他父亲师从关山月老爷子的时候,忍不住笑起来,“你突然学考古,也算是误入歧途了。” “家里人支持吗?”周一良问。 在民国,贵公子学史,比如,陈寅恪,比如周一良,还比如荣逸毅仁。 这位大领导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生,读的是历史系。作为荣氏家属的第三代传人,自然不需要也不会考虑毕业后的出路,荣家看重的是圣约翰大学的声誉和毕业生的综合素质。他们更明白,荣毅仁需要的是驾驭全局的能力,而不是具体的管理手段和技术水平。 如果是一个小企业主家庭,恐怕不会让子女上学费昂贵的大学,学对他们的企业没有直接用途的专业。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但大部分情况下,普通家庭学习历史,温饱问题都很难解决或者说不普通国内重理轻文的大环境。苏家好不容易出现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就算不继承家学也应该偏到考古学来。 苏亦只好说,“我奶奶是天马村人,正好就在梁任公故居茶坑村的隔壁,从小就听到梁任公的故事长大。后来无意间得知梁思成跟梁思永两位先生的故事,就慢慢的喜欢上考古学,平时也画一画建筑速写图,尽量不荒废绘画这门技艺。” 周一良笑,“陶冶情操挺好,据我所知,季庚先生当年还接替思成先生讲述古建筑的课程。你的手绘能力未来在中国古建筑考古方面上,大有可为。” 说到这里,话题才转到王永兴,“王永兴先生的课,你听了吗?” 苏亦点头,“嗯,选修了王先生的敦煌学。” 周一良说,“我也猜你会选择敦煌学,毕竟你们研究佛教考古,是没法跨过敦煌学的。不过,王先生的隋唐史你也可以听听,他在隋唐史方面的研究跟你们张光达老师不一样学百家之长,融通致用,才是研究史学的态度。” 苏亦点头,“王先生的隋唐史,下周从开课。” 既然周先生都这么说了,肯定要去听的。 反正,张光达跟王永兴都专攻隋唐史,不过这两位都有各自的侧重,比如张光达还研究中亚史,所以在中外文化交流史方面肯定更有研究,外语肯定是不错的。 实际上,也是如此。张光达1953年夏毕业留校,在历史系任世界古代史助教。19551957年共计两年,还为教俄国史的苏联专家谢伊安东诺娃担当课堂翻译。俄语水平自然是不用说的。 而王永兴还研究敦煌文书,尤其是后来还推动了敦煌吐鲁番学会的创立,就知道这位先生的研究侧重点在哪个方面了。 不过,张光达毕竟是中青代,隋唐史的造诣肯定比不上王永兴。就王永兴先生这水平,当张光达的老师都没啥问题。 但,苏亦不是学历史的,不然,这些大牛的课程他肯定都不能落下啊。 聊完王永兴先生,周一良才聊到自己,“说实话,你那天当着我的面,能够把我的博士论文原文背诵下来,给我很大的冲击。这文章,很多细节我都记不得了,所以,那天回来之后,我重新翻找出来观看,一时之间,无尽往事涌上心头。也因为如此,我才跟王先生聊起你,想让他带一带你。毕竟在咱们北大,要论对敦煌文书的研究,王先生应该是权威了,西语系的季羡林先生也是其中一位,嗯,现在季羡林先生已经是咱们北大的副校长了。事务繁忙,估计很难像王先生这样带你入门。” 周先生的用心良苦,然而,苏亦却没法立即答应王永兴的提议。 苏亦也没有隐瞒,说出自己顾虑。 周一良恍然,随即说道,“季庚先生应该不反对你学敦煌学,毕竟,当初敦煌研究所建立考古部门的时候,还得到季庚先生的大力支持。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咱们考古系就有两位学生留在敦煌,都是季庚先生带去实习的学生。” 苏亦点头,“嗯,马世昌师兄就是一个,不过,他今年考回咱们北大了,继续在宿先生门下读研究生。” 周一良笑,“难怪。这样一来,你就更应该清楚你导师跟敦煌学的渊源了。广义来说,敦煌学也包括敦煌考古,季庚先生对敦煌学的建设是功不可没的,甚至在他文章也多次提到敦煌文书。未来你要是从事敦煌考古,是离不开敦煌文书的。” 对这点,苏亦是知道的。 之前马世昌送给他的敦煌七讲就是宿白先生最开始关于敦煌考古的论说文章,也算不上文章,敦煌七讲只是讲义,还是由敦煌停课的工作人员整理出来的。 但,后来也慢慢流传出来了。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