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桓温(二)-《历史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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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没动静,桓温坐不住了,直接派人催促谢安。

    谢安倒也积极回应,今天把诏书给桓温的人看看,说这里要修改一下,明天再把诏书给桓温的人看看,说那里要修改一下。

    很明显,这是在用“拖”字诀。因为,谢安知道,桓温已年逾六旬,且身体已多病。

    我拖死你。

    用修改文书的方式拖延时间的方法很low?实际很高级。

    嘉靖29年(1550年),蒙古俺答率铁骑包围北京城。北京百年无警,守备松弛,只有四五万花拳绣腿的禁军把守,明世宗虽飞檄传各地之师勤王,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京城危如累卵。

    此时,张居正还仅是一个七品的翰林侍讲,血气方刚,还想为国出力,但除了守城待援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困惑之下,向老师徐阶请教。

    徐阶:解京城之围,你有何良策?

    张居正:据城抵抗,誓死保国。

    徐阶:呵呵,这样,只能等着城破,百姓被屠。

    张居正:那有何策?

    徐阶:行使拖延之计。俺答送来的劝降书中,有一处应该用蒙文,他却用汉文书写。我们可以告诉这个放羊倌,用汉文书写劝降书有损蒙古尊严,不如其退兵至长城外,修改一下文书再送来,我们和谈。

    张居正一口茶水喷在地上:这也行?!

    徐阶:呵呵,我已向圣上献出此策,不看广告看疗效吧。

    明世宗依徐阶之计而行,北京之围居然真解了!兵不血刃的达到了当年于谦以铁血保卫京城的效果。

    小张目瞪口呆,又向老徐请教:老师,这魔幻现实主义的效果是怎么达到的?

    徐阶:呵呵。大难之时,细查人事细微之处,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俺答属狮子座的,爱慕虚荣,丢面子的事儿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此次来犯,要的是利益(加大边境贸易,挣足了钱对付瓦剌部),不是大明的江山社稷。给他一个台阶下,再把他想要的东西放在台阶上,他一定会在各地勤王之师赶到前,自感体面的退兵的。

    张居正五体投地。对细节和人性的洞察,25岁的张居正,显然差47岁的徐阶太多,毕竟,徐阶比他多吃了22年的饺子,还是蘸醋的。

    如今,前世53岁的谢安也在用此方法行使拖延之计,也是在对人性深度洞察的基础上做出的。那就是,谢安断定桓温还没不要脸到直接武力篡位的份上。否则,他和王坦之二人那次在桓温家,就早早成盒马鲜生了。

    果然,拖着拖着,桓温于373年顺利病死,享年61岁。

    到底是什么,会令一个多病的老男人,一二再、再二三不顾脸面的去追逐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按照美国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的人的五个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需要、自我价值实现需要。

    譬如,八戒的需求是生理;沙僧的需求是安全;白龙马的需求是归属和爱;悟空的需求是尊重;唐僧的需求是自我价值实现。

    桓温追求的,应是介于尊重需要、自我价值实现需要之间的需求,说直白点就是--名。一个自小丧父、受尽白眼的苦孩子,幼时缺少爱和包容,再成功也摆脱不了幼时就已深深刻下的自卑的烙印,他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不断升腾的名,来压制住内心不由自主产生的自卑感,从别人艳慕的目光中感受到被爱和被包容,在这条路上,他会安踏一样永不止步、永不满足。《人民的名义》里已官至正厅级的平民子弟祁同伟,毁于对副省级的追求和执着,就是这种情况。

    《晋书》把王敦和桓温同放在列传第六十八,看做逆臣。确实,认真比较,二人有诸多相似之处:

    1.王敦与桓温都娶了一个公主,都是驸马都尉,后又都官拜大将军,坐镇荆州,成为东晋第一实力派军阀;

    2.二人都出身士族(当然琅琊王氏的门第要远高于谯国龙亢桓氏    ),且均有超强的军事天赋。王敦的战功主要表现在东晋开国时平息地方叛乱上,而桓温的战功则是平成汉和北伐;

    3.二人都以军权挑战过皇权。王敦是起兵入京并宰了一帮大臣,桓温则是废立皇帝。

    然而,如果真把桓温比作王敦,至少桓温是不愿意的。因为,他的偶像是另外一个人。

    刘琨,对,就是“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原西晋并州刺史。

    桓温北伐时,寻得一个善做针线的老婢女,原来是文艺青年刘琨家的歌伎。这个老婢女一见桓温,顿时老泪纵横。桓温很奇怪,询问原因。老婢女擦了擦眼泪:你跟我们家老爷很像,看见你我就想起他了。(公甚似刘司空)。

    是颜值高、文采飞扬,百炼成钢化为绕指柔,又能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刘琨?桓温听后非常兴奋,赶紧擦皮鞋整领带的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最满意的衣服,再让老婢女仔细看看,是不是真的很像当年的国民偶像刘越石。

    老婢女一边端详,一边咕哝: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

    你什么地方都像刘琨,可什么地方,都比他差一截。这个老婢女可能是白羊座的,不会拍彩虹屁,挺实诚的。

    桓温听的呆若木鸡,蒙圈了半晌,把身上的行头脱下,回卧室倒头就睡,好几天没起床(弛冠解带,不觉然而睡,不怡者数日)。

    老歌伎的相面,竟无意中准确的预测了桓温的一生。

    为父报仇,差一截,主犯韩晃被平叛军队所杀,从犯江播自然死亡,仅手刃从犯的三个亲人,实难解心头之恨。

    北伐,差一截,虽屡战屡捷,但枋头之战败于慕容垂,是他戎马生涯中永远的败笔。

    篡位,差一截,还没等到九锡,自己就病死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司马懿,生生靠死了诸葛亮,熬死了曹家三代,最终熬得天下,成为了历史上著名的岁月神偷。

    司马懿不纵欲、不动怒,情绪管理大师,再辅以华佗发明的中华第一套广播体操--五禽戏,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古代,得以享年72岁。可以说,长寿和耐心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桓温,绝对一代雄才,可总是九全九美,差一把火候,连寿命都是。每逢读史读到桓温处,总令人嗟叹连连,作一首唏嘘之诗:

    叹桓温

    世人拟我王处仲,我意唯效刘越石。

    虎狼入川定成汉,战功暴北威名奕。

    作此寂寂文景笑,旧帝罢黜新皇立。

    木犹如此人何堪,抱憾九泉候九锡。

    铮铮铁骨的一代北伐名将,最终尔曹身与名俱灭。

    人的烦恼,主要来源于12个字--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人,之所以心累,就是因为时常纠结、举棋不定,不能速决速裁;之所以焦虑,就是容易消极看待事物,缺少阳光心态;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不能立即抛弃负面情绪,尽快走向未来;之所以不快乐,不是拥有太少,而是奢望太多,对未来有过高的期待。

    人,年纪越大就越应明白,其实一直和自己斗争的不是敌人,而是那个高敏感、低自尊、完美主义倾向的自己。

    桓温过世后,谢安被任命为尚书仆射兼吏部尚书(副总理兼组织部长),与尚书令(总理)、王导的堂侄王彪之一起执掌朝政。不久,中书令(秘书长)王坦之出任徐州刺史,谢安又兼总中书省,实际上总揽了东晋的朝政。

    执政后的谢安,并没有剪除桓氏集团。出于安定团结的考虑,他重用桓温的弟弟桓冲,让其担任都督徐、豫、兖、青、扬五州诸军事和徐州刺史,负责镇守京口,后来又转任都督七州诸军事,兼荆州刺史。

    桓冲也深明大义,认为自己的威望不如谢安,心甘情愿的以镇守边镇为己任,同心协力辅佐晋孝武帝。

    桓温的南郡公的爵位,由幼子桓玄继任。

    后来,桓玄造反称帝,追封桓温为宣武皇帝,庙号太祖。桓玄败死后,桓氏后人为躲避刘裕追杀,一部分降后秦,另一部分逃入苗中,成为南蛮,这点后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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