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桓温(二)-《历史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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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可合作的生意伙伴,只要你开的价码够重。前秦王苻坚觉得这个价码不错,命大将苟池、邓羌率兵2万进至颍川(当时属前燕,今河南禹县),安营待变。
枋头,是当时黄河上一个重要的渡口,从枋头往北可直达邺城。桓温大军推进过快,后勤供应有些脱节,故到达枋头后,暂时扎下寨来。
此时,慕容垂的大军也已进抵枋头,两军沿黄河对峙。先试探性的打了几次前哨战,燕军稍占上风。
虽然是试探战,但慕容垂逐渐看清了晋军的死穴。
大战,特别是持久战,拼的就是后勤。汶水-清水-黄河这条水道,随着入秋降雨量的减少逐渐干涸,晋军的后勤补给系统渐渐运行不畅。
桓温怎能看不清这个?早有应对,他已命令豫州剌史袁真率军急攻谯郡(今安徽亳县,曹操老家)、梁国(今河南商丘),意图是,凿通石门(今河南荥阳县前),连接睢水与黄河,用以运输粮草。
带着对成船成船白花花香甜大米的期待,袁真所部如狼似虎的军队如饥似渴的如期攻克了谯郡、梁国。然而,再着急,毕竟是一群打仗的,不是中铁十四局搞隧道道桥的,石门一时未能凿开。
桓温派人开凿石门的消息传到慕容垂处,慕容豁子不禁暗暗佩服这个对手--果然是南方第一战狼,虽远必凿。但是,你以为石门跟我的兔唇一样,天生就是豁的啊?!
慕容垂清点了手下的骑兵,一共有1万5千人。然后,把弟弟慕容德召来:这些人马,全部交给你,任务只有一个,迅速全力进击石门,把桓温没有资质的草台班子施工队给干停工!
369年9月,慕容德部与袁真部在石门展开激战,双方都拼了老命,战果是,燕军胜。桓温开凿石门搞粮食运输的计划受挫。
几万人坐吃山空,枋头晋军的粮草越来越少,与慕容垂部决战又无必胜把握。最关键的一点,桓温还是担心后方日久生变,思量再三,桓温决定---撤军。
撤军,也不是那么容易。原先过来的河道水位下降,大船已不能通行。9月19日,桓温命令将船焚烧掉,全军由陆路向南撤回荆州大本营。
继三国诸葛亮六出祁山后,桓温北伐功败垂成的例子,再次告诉我们,南方政权要想打赢一场北伐战争,必须具备三个先决条件:
1、强大的军力;
2、充足的后勤供应;
3、稳固的后方环境。
然而,在以软骨病盛行、内斗著称的汉人封建帝国里,稳固的后方环境,这个关键的条件,很难完备。
七百多年后,岳飞北伐功败垂成,十年之功,废于一旦,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桓温,置身于偏安的江南政权,在北方国土沦陷于异族铁蹄之下时,毅然挥军北伐,矢志收复故土,展现了汉人的铮铮铁骨。
遗憾的是,后世主流史学界对桓温的评价却普遍不高,认为其是个大野心家,北伐是为了借机提高自身地位,为篡权夺位创造条件。
的确,桓温后期确有篡夺司马氏政权的意图和表现。
他曾感叹岁月的流逝。在第三次北伐行军至金城时,看到自己任琅邪太守时所种的柳树苗,已经十围粗,扶着大柳树,流泪感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
世界上唯一不用努力就能上涨的,只有年龄。岁月不饶人,登上至尊的梦想一直在心中激荡,他躺卧着生出“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的担忧与焦虑,起坐又发出“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岁邪?”豪言,跃跃欲试。担忧与决心交织,道德与欲望互搏,内心一直在做挣扎,情绪上一直在做自我攻击。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就连静字里面,都藏着一个“争”字。
某次宴会,他借着酒劲试探属下群臣:老了,我们再不搞点啥,就要被司马懿耻笑了。
满堂皆静,无一人接茬。
群臣们饱读忠君爱国之书,篡位的阻力重重,本来想靠北伐立威,可枋头之战败于慕容垂之手后,威望也大不如前。
很无奈,很尴尬,得重新树威!
郗超,王羲之老婆的侄子,也是桓温十分倚重的智囊,谏言:重树威望,可用一法---行废立。这个行废立可不是说让你自己当皇帝,而是在你主导下换个皇帝。皇帝都由你随便换,还不够立威?
371年,桓温废掉29岁的皇帝司马奕,立51岁的司马昱为帝(简文帝)。在人均寿命不到50岁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司马昱妥妥的进入夕阳红栏目组了。
当年你们司马家的祖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我的心思你也应该能明白:立你当皇帝,是让你晚年过过皇帝瘾,可你得有自知之明,死后把皇位主动禅让给我,免得我落个篡逆的骂名。
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帝五十多挂掉不稀奇。司马昱当了不到两年皇帝,就被桓温如愿盼死,死前,根据早已与桓温达成的关于禅位的默契,写了遗诏。遗诏虽写明把皇位传给儿子司马曜(晋孝武帝),但要桓温依周公先例居摄,甚至直接表白: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左卫将军王坦之是个道德帝,看到诏书,径直跑到司马昱病床前,当着司马昱的面将该诏书撕了个粉碎。
司马昱又何尝想这样做?受权臣威胁,还得强撑着病体费劲向“忠臣”做解释:晋室天下,只是因好运而意外获得,你又对这个决定有什么不满呢?
王坦之:晋室天下,是晋宣帝和晋元帝建立的,怎由得陛下你独断独行!
大义凛然?老王觉得,更多的应该是出于王家老牌士族对新兴士族的心理优越感吧。
不过,你再大义凛然,也抵不过桓温当前在东晋朝堂的分量。司马昱临死前,在一天一夜之内连发四道诏书,内容都是:请镇守在姑孰(今安徽省当涂县)的大司马桓温入京辅政。
辅政?看不到禅位的文书,桓温是不进京的。
司马昱只好命王坦之改写遗诏:命司马曜家国大事都要一一禀告大司马(桓温),司马曜要象刘禅对待诸葛亮一样,敬重桓温。
等来等去,等来道比上道诏书还差的,这下得进京说道说道了。桓温立即兵发建康。
新亭、白下,一南一北两个军垒,建康城的南北门户。来自姑孰的大司马桓温要进京,王坦之和侍中、吏部尚书谢安带领黑压压的一片中央大小官员在新亭迎候。
旌旗如瀑、剑戟如林、尘土飞扬,顶盔贯甲的桓温,铁青着脸跨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大队的步骑兵,个个全副武装,刀剑出鞘,明晃晃的反射着南方骄阳的光芒,耀的文武百官们睁不开眼。脚步、马蹄整齐划一的不断与地面做着沉闷、沉重的接触,一下下撞击着文武百官的心脏,屏住了文武百官的呼吸。
桓温撇下众人,径直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官邸,然后,点名两个人来见。
王坦之、谢安。
王坦之,出身太原王氏高门,尚书令王述之子。作为总理的儿子,仕途一直比较顺畅,参军、从事中郎,散骑常侍,甚至还做过大司马桓温的长史。
担任桓温长史时,桓温艳慕王氏高门,想让自己的儿子娶王家的女儿。王坦之回家和父亲王述商量。
在南朝,最讲究门第,并重文轻武,哪怕你是全国军队的参谋总长,门第不如我高贵也不行。王述听完儿子的话,幽幽的来了一句:你,怎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兵家子?
王坦之心里打着鼓回去禀告桓温:下官……下官家的女儿早就订了婚了。
回家商量前女儿还待字闺中,一回来就订婚了,这恋爱谈的比加微信好友还快。桓温心里明白,直接向王坦之挑明:我知道了,这是你家王老总理不答应。
高门女不能嫁门第比自己低的男人,可男人可以娶比自己家门第低的女人。后来,桓温把女儿嫁给了王坦之的儿子。
性格刚烈的一代枭雄,不顾脸面,执着的与下官高门联姻,可见门第文化当时在南中国的影响。
王坦之、谢安二人到了桓温官邸,在皇帝病榻前大义凛然手撕诏书的王坦之,此时却两股战战,汗流浃背,手哆嗦的连手版都拿倒了。他觉察到了,屏风后面有异样,老亲家应该是埋伏了不少拿刀拿斧的,随时准备给他俩来个大卸八块装盒。
当时在垂危老皇帝的病榻前愤然撕诏书表忠心,那时桓温这个大魔王还在京外,可现在,这个大魔王回来了。王坦之一个劲儿的向谢安递眼色--此处有危险,咱哥俩还是瞅机会撒丫子溜吧。
谢安却面不改色,进了厅堂坐定,对桓温拱拱手:自古以来,讲道义的大将,总是把兵马放在边境去防备外敌入侵。桓公却为何把兵士藏在壁后?
这意思是,北伐你失败了,对付自己人倒挺有本事。
谢安一语道破玄机,又以道义相论,桓温反觉不好意思,闷闷的来了句:我也是不得不防范。说完,赶紧撤去士兵,摆上宴席,与王、谢二人喝了顿各怀鬼胎的小酒。
士族反对势力太盛,桓温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明示不行就暗示,桓温频频各种暗示朝廷—快给老桓我来个九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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