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唐晓澜巧使天山剑 孟神通大展阴煞功-《云海玉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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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同时举杯,唐晓澜这边的各正派弟子,有人以手掩面,不敢再看,有人在低声啜泣。

    阳赤符再叫道:“二!”唐孟两人都把毒酒贴到了唇边,唐经天心头大震,几乎就想取出天山神芒,将那盛满毒酒的酒杯射碎,心念方动,忽见他的父亲双眸炯炯,眼光如电,正向自己射来!唐经天不觉心中一凛,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在四面山坡上作壁上观的不下千人,这时却静寂得有如死谷,简直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会听得见响!

    “万木无声待雨来!”终于来了,阳赤符用低沉的声音叫出了一个“三”字!

    就在这刹那间,忽见孟神通抬起左手,双指一弹,“呛啷”声响,唐晓澜手中的酒杯跌落地上,碎成片片,毒酒四溅,发出蓝色的火焰,沾着毒酒的野花野草,登时枯萎。

    唐晓澜喝道:“这是怎么?”话犹未了,孟神通已把自己手中那一杯毒酒也远远地摔了出去,苦笑说道:“唐大掌门果然好胆量,这一场算我输了!”

    孟神通本来是博唐晓澜不敢服毒酒的,到了这生死关头,他想到自己已先赢了一场,终于软了下来,宁可与唐晓澜决个最后胜负,却不敢以性命再赌下去了!

    这场比武,孟神通一直来势汹汹,极尽虚声恫吓之能事,旁观人众,人人心上都似压了一块千斤大石,直到此刻,听清楚了孟神通亲口说出认输的说话,方始吁了口气,放下了心上的石头。

    唐晓澜道:“我以为不用比第三场了,想不到孟先生让回了一场,唐某只好再向孟先生讨教了。”

    孟神通强笑道:“孟某正是为了想见识唐大掌门的绝世武功,方可死也无憾;要是刚才咱们二人同死,就没有这个眼福了。”这话固然是替自己解嘲,却也显露了他欲与唐晓澜一拼的意图。众人方始松了口气,这时又紧张起来。

    唐经天道:“爹爹,游龙剑给你。”唐晓澜笑道:“也好,我已有将近二十年不用剑了,今天就为孟先生破例一用吧!”

    孟神通道:“多承青眼,便请赐招。”唐晓澜道:“孟先生是客,唐某不敢僭越。”孟神通道:“如此,有僭了!请——指——教——”这三个字拖长了声音,十分刺耳,竟似一柄利锥,一下又一下地刺进耳膜一般,这是邪派中的一种怪异功夫,名为“厉声夺魄”,虽然比不上佛门的“狮子吼功”,但却最能扰乱对方的心神。作壁上观的各派弟子,其中功力稍低的已是禁受不起,连忙用手指塞着耳朵。

    唐晓澜的内功、定力,都是当世一人,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当然不能令他心神分散,可是他却也要凝神应付,孟神通刚说到最后的那个“教”字,突然合掌一揖,紧接着平推出去,表面看来,是他礼仪周全,在动手之前,还未忘记要向唐晓澜施礼,实则已是暗中用上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掌力,而且是双掌齐发,比起上次,威力强了一倍有多,端的有如暗流汹涌,突然间无声无息地卷来!

    唐晓澜心头微感寒意,但仍然神色自如,抚剑还揖,身形不变,向后退了三步,这一瞬间只见他长须飘拂,目闪精光,冷冷说道:“孟先生不必多礼,唐某还招!”游龙剑嚓的出鞘,缓缓刺出。

    这一剑来势虽缓,其中却藏着极为复杂微妙的变化,孟神通知道只要自己的身形一动,对方的利剑便会如影随形地跟着刺来,索性兀立不动,横掌当胸,含笑说道:“孟某已先献拙,请唐大掌门不必客气,尽管赐招便是。”举止似是傲慢,其实却是深得武学的诀要,以不变应万变。要对付唐晓澜这种最上乘的剑法,舍此之外,也实在别无他法了。

    除了痛禅上人、金光大师这两位武林泰斗之外,其他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暗暗纳罕,多嘴的江南已忍不住的嘀嘀咕咕地说了出来:“这样的打法倒真是稀奇古怪,嘴里说得客客气气,眼睛睁得灯笼一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像斗鸡似的,却又不肯爽爽快快地动手,老是你推我让的,这算是什么门道呀?”旁边几个峨嵋派的女弟子给他逗得笑出声来,陈天宇横了他一眼道:“你懂得什么,快别胡说!”其实陈天宇也瞧不出什么门道,他是怕江南越说越不像话,容易给别人误会是对唐大侠不敬。

    场中唐孟二人却是聚精会神,对旁人的议论恍如不闻,唐晓澜纹丝不动,宝剑停在孟神通胸前三尺之处,剑尖微颤;孟神通也仍然横掌当胸,神色沉重之极。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唐晓澜瞧出孟神通眼光中已微露怯意,陡然间一剑便刺出去!

    要知他们攻守双方,都是用上了最深湛的武学,先动手攻击的这一方若非算得非常准确,一开首就取得压倒的优势,那么攻势一发,己方的守势也定然相因而削弱,对方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唐晓澜的剑术当真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但见他的游龙剑扬空一闪,登时幻出漫天剑影,在这一招之内,他已遍袭了孟神通的三十六处大穴。但听得嗤嗤嗤一片声响,紧接着极为清脆的“叮”的一声,这回竟是连痛禅上人和金光大师也未曾完全看得清楚,只见孟神通已是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唐晓澜跟踪急上,白光如练,紧紧贴着孟神通的背心,地上尘砂滚滚,似是给旋风卷了起来,登时把两人都罩在风砂之内!

    痛禅上人定了定神,吁了口气,对金光大师道:“好险,好险,不过,毕竟还是唐大侠占了上风了!”

    原来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笈,最主要的部分便是用来对付天山剑法的,好在唐晓澜使的这招是他师祖凌未风所自创的新招,那已是乔北溟死后多年的事了,唐晓澜再加以变化,趁孟神通稍露怯意的时候,突然使出,果然杀得他措手不及,这一剑便削去了他颔下的长须,又在他的长衫上刺破了七处之多。不过孟神通也真了得,他虽然不识此招,却懂得天山派剑学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悬于一发的俄顷之间,竟给他用“天罗步”的身法配合上“登云纵”的轻功脱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际,还能够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在唐晓澜的剑脊上弹了一下。这一弹虽然奈何唐晓澜不得,但他那柄游龙宝剑已是冻得有如坚冰!

    唐晓澜也禁不住心头微颤,原来孟神通已练成了邪派中最厉害的“隔物传功”的本领,他以玄阴指发出修罗阴煞功,弹中了游龙剑,登时便似有一股寒流,从剑上传来,冲击唐晓澜握着剑的右手的寸关尺脉。

    脉门是人身要害之处,仅次于心脏,唐晓澜的内功虽然精纯之极,也不能不运气防御。

    这一战在孟神通来说,乃是死里求生,因此虽然在游龙剑的极大威力的镇压之下,仍然拼命抢攻,各种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层出不穷,当真似是骇浪狂涛,一个浪头紧接着一个浪头地卷扑过来,痛禅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晓澜可以稳占上风,但看了这一场从未有的恶战,也不禁有点心弦颤抖。

    唐晓澜这时却采取了孟神通刚才的战略,以不变而应万变,展开了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将敌我双方都笼罩在剑光之内,任孟神通如何狂攻猛扑,他脚步也未曾移动半分。孟神通的各种奇招怪着虽是层出不穷,却无法突破他的护身剑光。而且唐晓澜的内功之深,当世无二,孟神通在剑光外层施展的邪派神功,潜力触及他的身体,便即给他化解,有如投石入海,纵能荡起涟漪,不足造成灾害。

    孟神通狂攻不逞,心里暗暗胆寒。本来,他这次安排的三个比试办法,已是用尽心机,第一场由姬晓风来斗唐经天,便是一个双管齐下的妙策,一方面可以在武功的评论上胜过唐晓澜,另一方面又可以从旁细心窥察天山剑法,所以这第一场也实即是为第三场的真正较量作准备的。哪知他虽然从乔北溟的秘笈中,获得了对付天山剑法的秘方,临时又作了实地的观察,但一动起手来,仍是感到难以应付。这不但是由于天山剑法已有增益变化,而且由于唐晓澜以精纯的内功来运用这千变万化的剑术,每每一招寻常的剑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准备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强招架,焉能谈到破解。

    激战中但听得嗤嗤声响,孟神通的长衫又穿了几处,接着肩头又中了一剑,幸而他早有准备,知所趋避,天罗步法,也用得出神入化,仅仅是皮肉受了一点轻伤,便即闪过了。孟神通又惊又急,心里想道:“如此缠斗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终须丧在他的剑锋之下。”恶念陡生,以排山掌力,稍稍荡开唐晓澜的宝剑,疾如闪电地欺近身前,铮、铮、铮!又在他的剑柄上弹了三下!

    这一招用得险极,但见剑光掠过,孟神通的头发给削去了一大片,几乎变成了秃子!阳赤符和姬晓风都不禁失声骇叫。

    刚才双方激战的时候,唐晓澜的宝剑已曾经给孟神通弹中了四五次,但每次的间隔都有些少时候,脉门虽然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以唐晓澜的内力,尚还不觉什么,这回是接续的连弹三下,饶是唐晓澜的内功并世无双,也禁不住心头一震,手腕微微感到麻木失灵。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双臂箕张,和身便扑上来,唐晓澜喝声:“来得好!我便试试你的修罗阴煞功吧!”游龙剑脱手掷出,一道银光,直上遥空,众人方自惊骇,但听得“蓬,蓬!”两声,他们已是四掌相交,粘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见唐晓澜宝剑脱手,无不相顾失色。殊不知唐晓澜乃是自行弃剑,有意和他比拼内功的。要知他的脉门不断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手腕已感到有些微麻木,要是仍然使用天山剑法,不能灵活如初,便有可能给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纯的内功与他硬拼,更能稳操胜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内功不及唐晓澜,可是他的修罗阴煞功却最能耗损对方的真气,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或者还可以侥幸图胜;而且即算不敌,到了最后,他还可以施展最厉害的邪派神功,与敌人同归于尽。

    过了片刻,只见唐晓澜的头顶,好像蒸笼一般,发散出热腾腾的白气,在场的几个武学大师知道他正在以绝顶内功,把孟神通攻进体内的邪气驱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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