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蜜糖与砒霜-《满分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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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颜直……”

    “是不是特别感动?”

    高至裳承认是被感动到了,正要说点儿什么应景的话,结果某人却一秒变画风,瞬间深情转嘚瑟,让她话到嘴边也化作了哼哼声。

    “你别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吴潇潇突然捂住耳朵大喊起来。

    然而,贺磊很明显还想坚持把话一次说清楚,甚至以一种强硬的姿态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够了!”可这换来的是吴潇潇的彻底崩溃,她奋力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潇潇!”高至裳看见这一幕,忙起身要追出去。

    “别去。”他牵住她。

    高至裳回头,看他一点儿都不急:“她这个状态一个人怎么行?”

    “我在外面还安排了人。”

    “你确定你安排的人靠谱?”她嘴角微抽。

    面对质疑,高颜直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付夕然。”

    2

    酒吧外,埋着头往外冲的吴潇潇突然被人从旁拽住。

    “潇潇!”

    “付夕然?”扭头看到付夕然的时候,吴潇潇的眼神亮了一下,可也仅仅是一瞬,那抹光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嘲,“今天人还真是到得够齐的啊。也是,有笑话大家一起看嘛……”

    “别这么想!我—”付夕然眉头紧皱,她眼中的泪光像利刃般刺痛心脏,“我们大家永远都是关心你的……”

    吴潇潇听罢,默默地与他对视许久,忽然轻笑起来,又苍白又凄然:“付夕然,陪我喝点儿酒吧。”

    “好……”

    这一次,他没有理由反对她。或许醉得睡去,才是让她熬过这漫长一夜的最好办法。

    付夕然带着吴潇潇回到a大学生最熟悉的学生街大排档,一整箱的啤酒被吴潇潇点上桌,在面前排成一排。

    吴潇潇撬开两瓶的瓶盖,闷声将其中一瓶塞到付夕然怀里,自个儿抱起一瓶,就要仰头往下灌。

    “潇潇—”后者急忙夺下酒瓶,“不能这么喝!至少先垫点儿东西,吃完再喝,到时候喝多少我都陪你!”

    “老板,来二十串羊……潇潇!”

    还没等付夕然转头招呼老板上她平日里最爱的烤串,吴潇潇已经又“啪”的一声开了第三瓶,不管不顾地对嘴猛灌。

    见状,付夕然只得又按下她的酒瓶,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两颗奶糖来,温声哄着:“实在不想吃别的,至少尝颗糖?我换了牌子,很甜的。什么都不吃就喝酒胃受不了。”

    “谁要吃糖?我根本就不爱吃糖!”

    谁知吴潇潇竟在瞥见奶糖的一瞬变得歇斯底里,付夕然毫无防备,手被她用力挥开,两颗糖果滚落在地。

    两个人都愣住了。

    可微怔过后,上一秒还在发狠的人,下一秒就猛地弹开椅子,趴下去捡起奶糖,将它们牢牢捧在双手掌心,轻轻吹去沾上的灰土。吴潇潇的姿态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脆弱卑微,一滴泪滑落,砸在付夕然心头,让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吴潇潇喜欢的、依赖的,从来不是这些糖果的甜,物是人非之后,蜜糖也可以变成致命的砒霜。

    “既然不爱吃,那我们就戒掉,好不好?”他蹲下身,用掌心握住她颤抖着的手腕,话音很轻,克制着乞求。

    吴潇潇无助地抬眼,问他:“这么多年,我要怎么戒掉它?怎么忘记他?”

    “我帮你!”付夕然心痛地将她一把揽入怀中,那两颗奶糖就那样被她攥在手里,分明不硬,却硌得生疼,“你喜欢吃其他什么零食都好,以后我每天都帮你带一样,你慢慢挑,挑多久都可以!总有一天可以再找到喜欢的—”

    “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陷入温暖的吴潇潇泪水决堤,失声痛哭,“我总以为已经默默关注了他这么多年……我总以为来得及,再等等,再等等,等自己变得更配得上他一些……可今天一切突然都结束了!他那么冷静、那么肯定地拒绝了我!可我根本……根本还什么都来不及告诉他啊!”

    付夕然托住她后背的手渐渐攥紧成拳,用力到指节发白,目光中是沉冽的痛。

    “你知道吗?我还没告诉他,我就是当年那个躲在他帐篷后哭得惊天动地的女孩儿,我就是那个后来偷偷拍了他的视频传到网上的人!你不知道我当时看着视频火了,对他有帮助,有多高兴!他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们的缘分明明那么早就有了!他还对小裳说起过,说还记得那个被他用奶糖哄过的小姑娘……”她抽泣着,肩头起伏,话音断断续续,“我以为我们有默契,我以为他在心里留了一个位置。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在他面前哭得惊天动地,他还会和当年似的递给我一颗奶糖,那就会是美好童话的开篇……可到头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付夕然沉声。他一直都知道。

    “你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也要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给我奶糖?为什么要一直提醒我,为什么啊?”吴潇潇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还是发了疯似的用拳头打他,一下又一下的闷响,也似打在了自己的心头。

    “因为我当时也在—”

    付夕然的喊声在耳边炸开,是一阵头晕目眩的轰鸣。拳头忘了落下,她怔怔地仰头,对上他同样发红的眼:“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曾经暗恋过高中的一个学长,偷偷给他写了很多情书。我知道你有一天送完情书后藏在了拐角,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些家伙的浑蛋话。我知道你伤心地逃了学,鬼使神差进了a大,躲在一个大学生搭起来的帐篷后面哭……我还知道,那个大学生就是贺磊,他递给你两颗奶糖的时候……天晴了,你也笑了。”

    “你……怎么会……”震惊在这一刻完全占据上风,吴潇潇甚至忘了落泪。在她的记忆里,大学之前,从未有过“付夕然”三个字。

    “就像贺磊不知道始终有一个你在注视着他一样,我不过是另一个你罢了……”

    付夕然的眼中翻涌过太复杂的感情,或许过往早已与今夜串通好了吧?他瞳仁中倒映出的脸庞逐渐模糊,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3

    付夕然是个孤儿。

    他在福利院时还不叫这个名字,或者说,那时候他还没有个像样的名字。听院长说,因为在福利院门口发现他的时候是傍晚,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夕。

    起初,对于自己是孤儿这件事,付夕然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和别的已经记事后才失去父母的孩子不同,他还在襁褓中就被院长捡回了福利院。这里有暖和的床铺,有丰盛的三餐,还有一群同龄的小伙伴,生活无忧无虑。再加上比起许多先天就有身心残疾的孩子,健康又活泼的他深受院长和护理阿姨们的喜欢。

    所以,在家里和父母一起生活是什么感觉?他没体验过,也很少去想那么多。

    直到六岁那年,他听院长说附近一所小学要组织一次活动,会有许多家长带着学生来福利院做客。他兴奋极了,他终于能认识到更多和自己一样健康的小朋友了。他想知道外边的学校长什么样,他们怎么上课,课间都玩些什么……他忙前忙后,帮院长与阿姨们布置福利院,吹气球、拉横幅,他比其他六岁的孩子都要懂事能干很多。

    就在这样的忙碌中,他盼着盼着,终于盼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而当那些六七岁的小男孩与小女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笑容明媚而幸福,一家三口欢欢喜喜走进福利院的大门时,他怔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被院长牵过,被阿姨们牵过,也牵过后来入院的小弟弟、小妹妹,却唯独不曾牵过家人……心里缺失的那块忽地有了知觉,酸酸涩涩的,还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一定很温暖吧?会比院长的手心更暖吗?那些爸爸妈妈眼里的宠爱,和院长对自己的也不一样呢。他艳羡着,作为福利院孩子们的代表,挨个和他们合影。他想悄悄地把小手塞进那些爸爸妈妈的掌心里,却又每每退缩—毕竟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呀,但能够被定格在同一个相框里,他也很知足了。

    后来院长带着大人们去参观活动室了,留孩子们在院中的草坪上相处、玩耍。他们以为,都是同龄的孩子,会有共同语言,也会玩得很开心。

    当他主动将棒棒糖递给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女孩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请你吃!我叫小夕,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很内向,却还是敌不过漂亮糖果的诱惑,怯生生地接过棒棒糖:“我叫倩倩。谢谢你……”

    “不客气。”付夕然弯着眉眼,“快吃吃看!喜欢我这儿还有!”

    可就在这时,一个个头比两人都高大些的男孩却冲过来,一把打落她手里的棒棒糖。

    “别吃!”

    “小凯?”倩倩看着被滚落进草地里的棒棒糖,沾满草屑,再也不能吃了,不由得瘪嘴,“为什么啊?”

    叫作小凯的男孩双手一叉腰,斜眼打量付夕然,哼哼着说:“我哥哥说了,孤儿院里的小孩都是坏孩子!坏孩子的糖当然不能吃!”

    “你胡说什么!”他收起笑容,恨恨地瞪小凯,“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们是坏小孩?”院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告诉他,每个有缺陷的孩子都是上帝赐予人间独一无二的礼物,是他们让这个人间充满爱与善意。

    “就是坏小孩!只有爸爸妈妈不要的坏孩子才会住在这里!没人要的孩子!”

    爸爸妈妈……不要他?他小脸霎时一白,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裂开了,碎掉了。可小凯的讥笑声还在继续,甚至还喊来一帮朋友围着他指指点点。

    倩倩早就害怕地跑开了,拆了一半的棒棒糖被小凯他们践踏在脚下,又突然不知被谁捡起,扔到他脸上—

    “我才不是!”

    就像是不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引爆炸药的最后一厘导火索,他嘶吼着,奋起朝小凯扑了过去!

    两个男孩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扭打起来,可他只占了最初出其不意的优势,很快就被比自己高壮的小凯从身上掀翻在地,紧接着其他男生也开始帮着小凯撕扯他的衣服,揪头发,拿脚踢,用地上的小石子砸。

    “还说不是坏小孩!坏小孩才会先动手打人!”

    “你就是没人要!就是你爸爸妈妈不喜欢你,才把你丢在这里!”

    “打他!打他—”

    一颗石子硬生生砸在额角,立刻就见了血,他狼狈地抱住头,把自己蜷缩起来,眼神发直,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才不是”。可那声音太微弱,完全淹没在了这帮孩子围打声与嘲讽声里。

    身上好痛,心里更痛……正当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时,一个比自己娇小的身影扒开一道口子,挤了进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住手!”

    “怎么又是你?你少管闲事啊!是他先动手打的我,看到没?”小凯低头,对小女孩指指自己的左脸,上面有个浅浅的红印。

    “明明是你们先骂他,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羞不羞?”小女孩的脸庞粉粉嫩嫩,穿着同样粉嫩的小短裙。

    付夕然抬头,借晨光瞧着,只觉自己从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芭比娃娃。

    “你上次还没被一起揍够是不是?”小凯恶狠狠地开始卷袖子,“我一个三年级的还怕你?”

    小女孩非但没有被唬住,反而更上前一步,叉腰指着小凯的鼻子,脆生生道:“打我,我也不怕!我还是会告诉老师你又在欺负人!让老师告诉你爸爸妈妈,让他们收拾你!”

    看她这小大人的模样,熟练地搬出大人来威胁小凯,付夕然一时间竟也忘了难过,忍不住想笑,可一弯嘴角,才发现嘴角也被打破了,扯得疼:“咝……”

    “你没事吧?”女孩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转身蹲下。

    “院长—”

    “糟了!快!快跑……”

    这时,不知是谁大老远喊了声,惊得小凯几人慌了神,三两下就作鸟兽散去,连句狠话都忘了撂下。

    “喂,你回来!你还没给他道歉呢—”

    付夕然牵住想去追人的小女孩:“别追了。我……我不需要他们的道歉。”

    “做错事就该道歉!”小女孩还不乐意了,嘟起嘴。

    他失落地摇摇头:“或许他说的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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