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忽然轮椅动起来变得轻松了,有人在帮她推,她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身后的人先开口了:“你请的看护呢?” 霓喃讶异:“你怎么来了?” 傅清时说:“来探望一位老朋友,你也认识,胡蝶。” “胡警官怎么了?” “出任务时受了点伤。” 霓喃问了病房号,打算回头去看看她。 傅清时又问:“看护呢,怎么自己跑下来取药?” 霓喃说:“哦,问了两个价格都挺贵,我打算再找找看。” 傅清时:“……”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在货比三家! “我介绍个阿姨给你吧,做事挺细致的。” 霓喃立即说:“好啊,但是不能太贵啊!” 傅清时失笑:“霓喃,你真是……” 傅清时先将她送回病房,然后给王韵打了个电话。 “王教授,家里的阿姨借用几天呗。” 王韵奇道:“你借阿姨做什么?” “一个朋友伤了脚,行动不便,借阿姨照顾几天。”他尽量简单点解释。 “朋友?什么朋友?女的?”母亲这热情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迟疑了一下,坦白道:“是霓喃。” 听到这个名字,王韵八卦的火焰立即熄灭了,她对这个女孩一点都不陌生。七年前,“知远号”事件中的九名遇难者尸骨无存,连场葬礼都办不了,后来赞助那次考古的单位为九人在殡仪馆办了一场衣冠冢告别仪式。王韵去了,见到了那些遇难者的家属。她对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印象深刻,她形单影只,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神色肃穆悲戚,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又过了一年,她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有个叫霓喃的女生,考上了海大,念海洋地质专业,请她照顾一下。 霓喃虽然爱钱,也很能精打细算,却从不喜欢占便宜。她接受傅清时的好意,但坚决不同意让阿姨免费帮忙。 傅清时没跟她坚持,等阿姨过来,打好招呼才离开病房,去另一个科室看望胡蝶。 真是巧了,胡蝶伤的也是腿,比霓喃更严重点,小腿骨折,已经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都快要闷出痱子来了,见了傅清时,简直两眼泪汪汪。 “哥,什么都别说,先推我出去找个火锅店胡吃海喝一顿成吗,天天在医院食堂,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傅清时:“……” 几年不见,这丫头女汉子的气魄真是一点都没变。 推着胡蝶出去时,傅清时忍不住笑了,这一个个的,都把他当推轮椅的护工了啊! 胡蝶选了个重庆火锅店,正是晚饭点,用餐的人特别多,热火朝天闹腾腾的,傅清时觉得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头发晕,但见胡蝶点火锅配菜时双眼发光的样子,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点的是个鸳鸯锅,傅清时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红艳艳的红油汤,胃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他以前也能吃点辣,但这几年在国外没辣吃,胃习惯了清淡料理。 他皱眉:“你能吃这么辣的吗?医生没让你忌口?” 汤慢慢沸腾起来,胡蝶夹了两片毛肚去涮,三秒后捞出来,沾一点辣油,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双眼,发出一声“就是这个味儿”的喟叹,才慢吞吞地接话:“医生?医生永远让你别吃这个,别吃那个。”说着又涮了两片毛肚。 见傅清时要开口,她眉一扬:“哥,你别跟我妈一样,成不?想吃的不让吃,活着多无趣啊!”她举起一听啤酒,“人生嘛,就应该活得恣意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胆爱人!”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声音低了低,转而,她瞅着他嘀咕了句,“什么男人嘛,连个啤酒都不喝。”她左手又取过一听啤酒,自己跟自己干了个杯,仰头,喝掉一大半。 傅清时被她这举动逗乐了,到嘴边的话也懒得再讲。其实他并不爱说教,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丫头是胡昊的妹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叫自己一声“哥”。 一顿饭吃得兴致高昂,主要是胡蝶吃高兴了,两人谈的都是些生活琐碎,闭口不提那块压在两人心中的石头。时隔七年再见面,他只想陪自己视为妹妹的她好好吃顿饭。 离开餐馆时,胡蝶说:“哥,送我回趟家吧。” 他以为她是想回家拿生活用品,结果不是。胡蝶让他把橱柜里的大米桶抱出来,她弯腰在里面掏啊掏,从白花花的米堆里掏出一份文件夹,又从阳台上养着的茂密的水培植物里,掏出一块用防水袋与胶布紧裹着的小东西,是一个u盘。 傅清时讶异,刑警在自家藏个东西都是这么奇特的吗? 胡蝶将文件夹与u盘递给他:“这是这七年我搜集的所有有用的资料,分了打印版与电子版。” 打印文件有厚厚的一大袋,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他没说“辛苦”,也没说谢谢,这些全不必,只伸手拍了拍胡蝶的肩膀。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城市举目无亲,毕业后一步步地从交通部门到派出所再到当年负责“知远号”事件的警局,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傅清时将胡蝶送回病房。 “哥,我怀疑最近有人在盯我,你回来了,自己当心点。”他准备离开时,胡蝶叮嘱,她冷哼道,“是急了吗?只要他们敢现身,就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他点点头:“你也是,注意安全。” 夜深,傅清时房间的台灯还亮着,他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两大沓文件。 左边的,是与“知远号”有关的资料,很多内容都是他早就知道了的,这些年他与胡蝶一直互通消息,可惜以她的职位,一些高级的卷宗她没有阅读权限。而且,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当年负责过“知远号”事件的相关刑警,这几年先后都被调走了,查起来更是麻烦。 右边的资料,是关于翔盛集团的,明里暗里的都有,有一些是最近的。傅清时将翔盛的资料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虽然知道这种大公司暗地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但谢氏的某些行径仍旧令他心惊与愤怒——非法捕捞,境外黑渔船,旗下航运货轮数次涉嫌走私海禁品……哪一样曝出来都会令翔盛头疼不已。只是,胡蝶搜集的这些资料,多是边角料,没有实锤。而这种大集团,利益牵扯像是一张大网,如果没有实打实的铁证,想要将这张网撕破个口子,实在太难了。 对谢斐的怀疑,从一开始就有,后来眼见着谢氏企业在短短几年间迅猛壮大,对他的怀疑便更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他闭眼,揉着酸胀的太阳穴。 当年事故发生后,除了他这个水下的唯一幸存者,工作船上还有三个幸存者:船长、随船医生与厨师。而今,船长孙详已经去世,医生与厨师下落不明。两人都从自己习惯的生活圈里消失,真的只是巧合吗? 必须找到他们!他的手指从两张照片上划过。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将翔盛非法捕捞与走私海禁品的相关资料发到一个邮箱。又从浏览器收藏夹里打开一个网站,网站右上方有个邮箱地址,他又将资料发到这个邮箱里,这次的邮件里他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 关掉电脑,将散乱的资料整理好,他去楼下倒水喝,打开门,他停住脚步,静静地望着对面的房间,门是开的,里面漆黑一片。 那是傅清平的卧室,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夜深了,病房总算安静下来了。 阿婆的状况稳定下来后,霓喃就为她换了个多人间的病房,这也是阿婆强烈要求的,她嚷嚷道:“老骨头硬着呢!住什么独立病房,人家能住多人间,我就不能住?哪这么娇贵!” 霓喃知道她的性子,没强迫她,更何况单人间的费用她确实承担不起。谢斐事先付的那一大笔住院费,她全数还给了他。谢斐开始不肯要,霓喃十分坚持,他脸色有点不好看,最后还是收了,那天他在病房待了没几分钟就走了。 霓喃为阿婆掖了掖被角,见她眉头舒展,呼吸均匀,她微微一笑。她起身,左手提包,右手拎起一张凳子,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病房在走廊尽头,显得很安静,凳子往墙角一搁,权当工作台,她席地而坐,开始整理宁潮声从流岛发过来的照片与视频。 宁潮声的镜头,不拍人,也甚少拍陆地风光,永远只对准海洋与海洋生物,垂头鲨、海豚、座头鲸、小丑鱼、粉红色的水母、釉彩腊膜虾、麋角珊瑚……他心中装着一整片海洋,安静又纯净,那种情感全部投射到他的镜头下,让他的照片有一种无言的抓人的力量。 霓喃将照片与视频上传到一个叫“deepsea”的网站,这是她与宁潮声、秦艽共同建造、打理的一个关于海洋保护的网站,用来发布宁潮声的水下摄影作品与视频,以及分享海洋保护相关的资讯。 更新网站后,霓喃又挑了九张图发在了与网站同名的微博上,配上一句简单的文案,后面附上网站链接。 十分钟后,秦艽转发了这条微博,不一会儿,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就上万了。秦艽早年做模特时积累了一大批粉丝,后来她转行做新闻记者后,说也奇特,很多粉丝竟死心塌地跟着她转移阵地了,还夸自家“爱豆”很酷。 “deepsea”建立之初,三人的初衷不过是想尽己之力为他们深爱的海洋做一点事,没想到秦艽为网站带来了很多的关注,令它在非政府、非营利的民间海洋保护组织里变得小有名气。有媒体数次想采访他们,霓喃都拒绝了。在这个世界里,海洋才是主角,他们不是。在这条漫长、艰难甚至危险的道路上,他们不是先行者,也不是唯一的一批行者。 正当她准备关电脑时,屏幕上提示有一封新邮件。她打开,浏览下去,越看越震惊,而后是愤怒。 她将邮件里的资料转发到秦艽的邮箱里。 第二天一早,傅清时对王韵说:“妈,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王韵瞪他:“家里是吃不好还是睡不着,你要搬出去?” 她何尝不知真正的原因,只是儿子这才回来几天啊,她不舍。她去律师事务所找过傅清平,自己还没说话,就被他堵住了,他说:“妈,如果你想跟我谈他,我劝你别开口了。”曾经那么亲密无间的兄弟,如今他却连弟弟的名字都不肯叫。他的心结如冰冻三尺,这些年任自己如何努力,都化解不了。 最后王韵还是同意了,因为傅清时只抛给她两个选择——搬出去,或者他离开这城市。 傅家还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正好上个月底租户退了租,还没有重新租出去,王韵联系了家政公司去打扫,又说要重新装饰一下,毕竟租房子的人都不那么爱惜,但傅清时说太麻烦了,也费时间。有句话他没敢讲,怕母亲伤心,他这趟回来,并不打算长待,等半个月后母亲过了生日就离开。 隔天,傅清时就搬了过去。 这是个老小区,环境倒是挺清幽,绿植茂盛,即将中秋,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周边生活配套设施与交通都很便利,就是公共设施有点儿陈旧,电梯窄,运行时还“嘎吱嘎吱”响。 他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比想象中的好,窗明几净,光线通透。他行李不多,只有几套换洗衣物与日常用品,还有一些书,没用多少时间就收拾完毕。一看时间,到中饭点了,他出门觅食,王韵是个贴心的母亲大人,写了一整张纸的美食地图给他。 等电梯的时候,傅清时打开那张地图研究,品类还挺丰富的,从小吃店、面馆到炒菜店、火锅店、茶餐厅,任君选择。看到母亲在餐厅名字后面备注的星标,他忍不住笑起来。 “嘎吱嘎吱”响着的电梯终于上来了,门一打开,傅清时就愣住了。 这世界是有多小啊! 一样吃惊的霓喃,脑海里同样掠过这句话。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傅先生?”站在轮椅后的宁潮声非常惊讶。 傅清时笑说:“潮声,你好,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宁潮声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傅清时指了指身侧一户门房:“我刚搬过来。” 一层四户,他与他们正好是门对门的邻居。霓喃再次在心里感叹,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最后,那顿午餐是霓喃请他的,以答谢他数次的帮忙。因为要听宁潮声讲“标识鲨鱼”项目的后续,三人选了一家安静的港式茶餐厅。 在项目启动后的第十五天,泰勒他们终于成功地为一条鲨鱼安上了标识器,那就好像是打开了幸运之门,接下来几天,他们成功标识了好几条鲨鱼。项目到此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步,剩下的就是等待,交给泰勒便好。在比利与宁潮声离开流岛之前,几人探访了发生鲨鱼袭击人事故的海域,那是一个船舶停靠处,他们在那片海底发现了许许多多的生活垃圾,经过了长年累月的堆积,它们吸引着鲨鱼来此觅食。而这些垃圾,全拜来来往往的游客所赐。 佛语云,因果循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宁潮声回来后,便将霓喃从医院赶回家养脚伤了。过了两天,出差的秦艽也回来了,一见面就将霓喃一顿好骂。因为霓喃不仅没有将阿婆住院的事告诉她,还隐瞒了脚伤。 “霓喃,当超人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秦艽抱着手臂,声音森冷。 霓喃自知有错,低着头,乖乖接受训话。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