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鬼公笠-《九灵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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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若是误了终身,也逃不过年纪轻轻就红颜枯骨。
七叶轻轻伸手搭上她的脉息。有孕的脉象应该是滑脉,她不很懂但是也了解一些,但是摸了半天,她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孕相,只觉脉象微弱得难以察觉。七叶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几根银针来,按照之前老婆婆教的,在楚王妃头上的几个穴位扎了几根。扎到其中一个穴位的时候,楚王妃的肚子没来由地鼓了起来,颤动着不断膨大,七叶连忙将另一根针取下,扎到她的肚子上。“呼”,肚子就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过了半晌又慢慢地胀回一点儿,小腹微微突起,真的是有三四个月身孕的模样。
就在这时,昏迷不醒几个月的楚王妃突然睁开了眼。四目相对,七叶毫无防备,被吓了一大跳。
楚王妃下意识就躲,结果一下子撞到了床榻边的长案角上,痛得她一眯眼,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和之前那次的感觉一模一样,眼前闪过皮影戏一样的画面,时间仿佛倒转,倒转到了六个月前。
楚王府。
三更天,窗外远远地响起梆子声,敲动着无眠人的心神。
楚王妃辗转反侧,虽然还只是初夏,但不知为何一动便是一身虚汗,再也睡不着。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月茴睡在外面的地上。楚王妃悄悄起身,只披件薄薄的纱衣,站到窗前。
月色洒进来,铺落到地上,漫过她的脚下,像是一条长长的裙摆,西域的裙并没有这样长的裙摆。她曾经有过很多很多条,多得数不清,但如今就连汉裙,她也只有月亮赠给的这一条。
已经好久没看到楚王了。
不许踏出房门,美其名曰养病,实则囚禁。要是从前,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打闹一番,但现在,似乎是想开了。他在青楼夜夜笙歌,她不闹;他动私刑杀了所有自己从西域带来的奴婢,她也不闹;他要将她赶到后厢和仆从一样居住,她还是不闹。只恨自己当初年幼痴傻,给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不过幸好,这世上的神明还是会怜惜自己单薄无依。
“又睡不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楚王妃罕见地笑了,转过头。
原本空荡荡的椅子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了一个戴着斗笠、拖着黑色长袍的人,硕大的斗笠几乎遮住了脸颊的全部,只露出青黑色的胡楂儿。
“睡不着。”楚王妃侧了下头,吹灭了烛台上的蜡烛。
“谢谢。”斗笠男子点点头。
“你要报的仇都报完了?”楚王妃坐回床榻边,那个人坐在黑暗中,月光中只露着半边身子,显得诡异、神秘。
“还差一个。”斗笠男回答。
“杀了他,你接下来去做什么?”楚王妃平静地问,她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离开。
斗笠男子道:“去找她。”
楚王妃叹了口气:“她是谁?”
斗笠男摇摇头:“不知道。”
“名字?”
“不知道。”
“是你的什么人?长得什么模样?”
“不知道。”
“那你要如何去找?”
“不知道,只知道一定要找到。”
“唉……”楚王妃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呢?”斗笠男突然就开口问道。
楚王妃愣了下,摇摇头:“我并没有要寻找的人。”她的眼神不经意地瞟过窗外,树影绰绰,看不见路。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斗笠男一动未动,低低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
楚王妃听了这话,突然绽开了笑容,她已好久没有笑过了。
“不。”她轻轻吐出一个字。不是多怜惜,更不是还有夫妻恩情,她只是害怕他为了帮她而杀了楚王,他就再也不会回来。
斗笠男没有说话。
“咳咳咳……”或许是今日夜里走动得太多了,楚王妃突然咳了起来。
“水。”斗笠男在桌上倒了碗水递给她。
“谢谢。”楚王妃感激地看着他,虽然看不见表情,冷得像一尊石像,但她还是感觉放在她手里的水杯有着残余的温度。
这时,一个穿着麻布襦裙、满脸惊慌的小姑娘从外面猛然闯了进来:“王妃!”
“茴儿。”楚王妃轻斥了句,伸手点亮了旁边的烛灯。房间里瞬间亮了起来,再看向那椅子,已经没有了人影,楚王妃眼神暗了暗。
看见王妃好好地站着,月茴大大地松了口气:“呼,刚刚听到公主咳嗽,还以为公主旧疾犯了,可吓坏了我。”
“唉,你啊。”
月茴笑出了声:“公主还没睡?”
楚王妃摇摇头:“睡不着。”
“在想什么?”月茴上前扶着王妃的手,引她到床榻边儿坐下。
“在想之前的日子,想爹娘。”
“王也一定在想着公主。”
“家书?”
“都差人送去了。”
“已经是第一千多封了。”
“最近和戎狄征战,王政务太过繁忙了也说不准,等一闲下来必然就会给公主回信的。”
“我知道……”楚王妃伸手轻轻摸了摸月茴披散的头发。没有声音回应,过了半刻,耳畔传来轻轻的鼾声,楚王妃睁开眼,烛光昏昏下是皱着眉头满是疲惫的脸蛋儿。
这些日子,月茴也受了太多的苦,所有她从西域带来的婢女全部被杖杀,唯有月茴因为模样不似西域人而冒充府上的本家丫鬟,侥幸死里逃生,在夹缝里生存。
“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库伦赛从来不是阿吉鸦王最宠爱的公主。”
眼泪从枕边一滴滴地滑下。
夜,小小的后厢里漆黑一片。
“公主。”月茴哭喊着,连滚带爬地闯进内室,她的公主已经连着多天陷入了昏迷。第二天,神医苍来诊脉,摸着脉息,苍罕见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你们都先出去吧。”神医苍突然开口向房间中的其他人道。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苍神医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幔帐外的手臂放了回去,低声道:“王妃瞒过众人,却难以瞒过老夫。”
红色幔帐里,楚王妃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下。
“王妃可是有苦衷?”苍神医压低声音问,楚王妃没有动,苍神医摇摇头,“唉,不想说就罢了。”他站起身,去长案上写方子,似是不经意地自言自语:“出身富贵,但也是苦命人啊。”
一行细细的泪从昏迷多日的楚王妃那紧锁的眼角缓缓流下。
是夜,一阵风顺着虚掩的门缝吹进,烛光被吹灭。一个比黑夜更加漆黑的影子在房间的中央缓缓显出形来,他走到床榻旁边,声音从他戴的斗笠下传出:“我的仇报完了。”
楚王妃慢慢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虚弱地笑了:“真好。”
斗笠男隔着幔帐看着楚王妃:“可是我还是没有找到她。”
楚王妃叹了口气:“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找到她,又能如何?”
斗笠男沉思许久,淡淡道:“没有如何,除非……”
楚王妃撑起半个身子:“除非什么?”
“回阳。”
楚王妃无奈地笑了:“人死岂能复生?”
“我前两日在一片林中拾到过一本方术撰本,”斗笠男拍了拍胸口的位置,“上面说回阳之术无外乎两类,从冥界返魂或投胎再为人。”
他的魂魄从未入冥,若是想返阳,那就只有投胎一条路可以走了,只是投胎之后前尘皆忘。如果不想忘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投鬼胎——强行投胎入腹。
“投鬼胎?”楚王妃眼神飘忽了一下。
“强行投胎入腹,但胎落之时,怀胎的女子便会因阴气过重,力竭而亡。”斗笠男转过头看着窗外,“看来我还是要多杀一个人了。”
沉默,两个人沉默了好久。突然,楚王妃开口道:“你忘了其实我也是女子?”
“你会死。”斗笠男的声音带着波动。
“从能看见你开始,我便知道,死并不可怕。”楚王妃淡淡道,她的眼神有点儿迷离,“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多希望我的孩子像你。”
……
恍惚之间,一阵天旋地转,七叶猛地一个哆嗦,神识归体。她竟然又一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记忆。刚才的是楚王妃的记忆。
楚王妃无神的双眼慢慢地重新闭上。
“斗笠公。”七叶喃喃自语,将楚王妃头上的几根银针收回。
原本以为只要找到那个通缉的魂灵,领回烛巷去便罢了,没想到竟然还要这么麻烦。这五千两银子能不能挣得来已经很难说了,她虽然有阴阳眼,但这样的能耐她是没有的。话说她已经两天没回烛巷了,估计扇童早就发现了。七叶帮楚王妃把锦被盖好,正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喊叫:“你!”
“别出声!”是老婆婆的声音,七叶连忙跑出去:“老婆婆……”
只见老婆婆骑在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身上,正用竹棍点着他的头:“告诉你不要出声。”
七叶看那男子面熟,连忙上前将老婆婆拉开:“别闹了。”
男子从地上站起来,只是一抬头,七叶一愣:“是你!”
男子看着七叶也有点儿吃惊:“你是?你怎么进来的,你们?”
七叶连忙踮起脚捂住他的嘴,脚下一挪动,正踢到一个什么东西上。男子愤怒地挣脱了她,扑到了地上。七叶低头一看,地上是一摊黏糊糊的绿色。
“这是药!”曲风气得发抖。
七叶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老婆婆在躲人,曲风也躲在这后园子里捣药,一不小心两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药,你在哪里捣不好,非得躲到这里来。”老婆婆抱怨道。
刚刚不小心看过楚王妃回忆的七叶却已经明白了曲风躲在这里捣药的缘由。
此地不宜久留,七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出去说话。”
凭借着老婆婆的“美人计”,三人出府没有任何困难。出了王府,老婆婆领着三个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家酒馆。不是饭点,酒馆里的客人很少。三人坐稳,老婆婆这次只点了四个小菜和两坛女儿红便收了手。这分明是要曲风付钱的节奏。
能私下里偷偷为王妃配置草药,曲风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七叶不再隐瞒,直接将之前在楚王妃记忆中看到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个人。
曲风原是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但七叶所说的很多细节却实打实地和之前月茴告诉他的那些一模一样。曲风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开口道:“真的是只要把你们口中的妖邪带走,王妃的病就能好起来?”
七叶点点头:“当然。”
老婆婆却突然叹着气道:“其实,按照七叶之前说的,此时鬼胎已经结成,鬼胎生出不生出对于楚王妃来讲都已是死路一条。”
“什么?”七叶听了这话差点儿跳起来,反倒是曲风平静地看着老婆婆。
老婆婆继续道:“就算我们能将鬼公笠逼出带走,如今的楚王妃也已经是回天乏术。”
“你又没进去看,你怎么?”七叶皱起眉头。话没说完,曲风突然打断她:“老婆婆说的应该是没错。”
医世堂的医术远近闻名,曲风定然不会是乱说,而且从他的表情中她能看见那种无奈。
“王爷使人在我配的方子里做了手脚,之前我和师叔商量过了,唯有等王妃胎相稳固之后,将怀孕之事告知,王爷就算不怜惜王妃,为了腹中世子也会暂且留下她的性命。不过如今看来,这孩子也留不得,唉。”曲风摇摇头。
七叶惋惜道:“楚王妃应该是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吧。”
老婆婆道:“就算是死马还要医活,更何况……”她歪嘴一乐,神秘兮兮地看了七叶一眼,“还有那五千两银子不是。”
七叶心里难受,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曲风却立刻明白老婆婆大多是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乎连忙将她的酒碗斟满:“婆婆已经有了主意?”
老婆婆用竹棍敲了敲地,呵呵一笑,对着两个人招手:“你们两个年轻人啊,附耳过来。”
四
乾定十七年,正月初十,一条消息混着花灯节的喜气炸开了王府门前的死寂。
楚王府久病不起的王妃居然有喜了,而且月数已经有足足四个月!一时间所有王妃不育、王爷和王妃不和的传闻通通不攻自破,王府前那条沉寂了数月的街道也终于重新热闹了起来。每天晚上都有周围的人特意从王府门口走过,图沾个喜气,再或者赶集看热闹。这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两个外乡人,祖孙俩穿着怪异,一个厚棉袄,一个单薄布衣,上面涂着五颜六色的异族花纹,就住在附近的客栈里,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
这两个人还算友善,只是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唯有碰巧遇到走过南闯过北的游医曲风路过时,才勉强帮忙翻译两句。曲风说那两个人大概是从燕西一小地方来的,似乎是巫医一类的人,相当于燕北的风水先生或者神婆。
因为两年前的玉玺事件,白山州已经很少有风水先生,甚至算卦摆摊的都很少。不过总是有不怕死的人。毕竟是吃风水这行饭的,铤而走险也不是错事,故而人们都对这两个新来的巫医敬而远之。
人们也提醒过曲风,只是简单的提醒而已。毕竟曲风现在是楚王府的恩人,而且可以全天自由出入楚王府。楚王亲赐他腰牌,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保下王妃腹中的小世子。
正月十三的凌晨,天还很黑。临街的客来居,一个身影急匆匆闯了进来,不等打瞌睡的小二起来看是怎么回事,二楼天字四号的门已经被“咣咣”砸得震天响。天字四号,正是那两个巫医的房间,小二不耐烦地揉着睡眼,就要上楼去看,结果背后伸来一只手:“嘘!”
他被吓得一抖,回头一看正是自家掌柜。掌柜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眼还未得睁开,显然也是刚醒。掌柜把小二按回到椅子上,摆摆手,用极小的声音念叨了一句:“别管。”
小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坐下。而掌柜则拉紧披风,慢慢转身离开。
“老婆婆!”曲风的声音很是激动,他上气不接下气,很明显,是跑着来这里的。
七叶和老婆婆几乎是在曲风敲门的一瞬间就都醒了过来。
没有点蜡烛,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是不祥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散开,肯定是出事了。
曲风喘着粗气说:“王妃醒了。是回光返照。”
“之前不是已经有了起色?”老婆婆连忙追问。
自从王妃有孕的消息传开后,曲风明显发现楚王府的人没有再做手脚,而且王妃气色也明显好转。
“应该是受了特别大的惊吓,动了胎气,胎气与元气也不无关联……”
老婆婆打断他:“你只说,可有法子救急?”
曲风沮丧地摇摇头:“能试的法子我都试过了,只能用参汤吊住口气,最多也挺不过去这十五了。”
“那她体内的鬼胎必然也受波及,鬼胎挣扎,阴气扩散得会更快。”老婆婆道。
“等不得孩子生下来了,得赶紧去把鬼公笠收走。”曲风皱起眉头说。
“事不宜迟。”
楚王妃突然动了胎气,楚王急得捶胸顿足,又是熬药,又是烧香磕头,整个楚王府上下大半夜地乱成了一锅粥。曲风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手脚,楚王命人将楚王妃又从后厢抬回到前房。
折腾了半宿,天快亮了,楚王妃不但没有好转,还有了见红的迹象。正当这时,曲风突然从外面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手上抓着两包干草,楚王刚要大骂,就听到曲风大喊:“现在有法子能保住王妃肚子里的胎儿的,大燕只有两个人。”
楚王一愣。
“王爷,你可知对面的街上最近来了两个外乡人?”
外乡人?楚王想了想,点点头:“听过,说是神婆。”
曲风道:“神婆虽然听起来邪乎,但是这几日在外面倒也有些不错的名声,王妃的病本就生得邪乎,若是试了或许还可留一线生机。”
“这……”楚王皱起眉头。
曲风劝道:“事不宜迟啊。”
楚王还是犹豫。曲风喊道:“王爷!”
楚王心想,干脆试试看吧,便挥挥手:“请请请。”
半个时辰后,神婆进府,正房中所有的人,包括楚王,都被屏退。
这间正是楚王妃曾住过的那间,比之前的后厢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装饰华贵典雅,只是被新主人弄得脂粉气浓郁,闻得人呛鼻子。七叶不禁有些感慨。
床榻上躺着之前她见过的干瘦女子,只是几日不见,腹部似乎又大了许多,楚王妃口中发出微弱的呻吟,整个身子像泡在汗水里一般,虚弱得只有眼珠能够左右转动。
“回……”楚王妃神识已经迷离,气若游丝道。
老婆婆转身从七叶手中接过银针,手法飞快,几下子扎到楚王妃额头和手心的几个穴位上。随后她又捻起最后两根银针,做了一个极惊人的举动,伸出舌头重重地舔一下,手腕突然一翻,直直地扎在楚王妃的腹上。只是一瞬间,那隆起的小腹就像是被拍动的皮球一般,疯狂地滚动起来。
“啊!”楚王妃痛苦至极,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号,她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力气,竟要伸手拔针。
“按住她的手!”老婆婆忙道。七叶点点头,赶紧上前,将她的两只手按住。
楚王妃的眼睛怪异地瞪着,口中发出呜咽声。老婆婆宽袖一甩,楚王妃肚子上的两根银针蓦然腾空而起,针尖上带出了两缕浓重的黑气。
“啊!”楚王妃又是一声尖叫,紧接着吐出一口气,瞪圆的眼睛、撕裂的嘴角都慢慢平复,眼神清明,像是在一场很久的梦里突然醒过来一般,凹陷的脸颊也在那一瞬间变得丰满了些。
“喝点儿水吧。”七叶扶着已经逐渐清醒的楚王妃坐了起来,用小匙盛着温水,送到她口中。楚王妃就喝了两口,头慢慢转动,看着四周,问了句:“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没有事。”老婆婆对着她和蔼地一笑。
楚王妃通红着眼眶,绽开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笑容。
两人走出房间,门口等着的家仆一听说王妃好了,争先恐后地向屋里一窝蜂涌了进去。楚王也终于松了口气,派人带七叶和老婆婆去外堂小坐休息,用些吃食,聊表心意,说赏金马上就到。
到了外堂,两个人坐定。
“她已是回光返照,而孩子……”老婆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孩子本就是鬼胎,如今魂魄被收了,自然也就无法降生了。
“可怜,她真的想见到那个孩子,可惜,到最终也还是留有遗憾。”七叶叹道。
这时珠帘响动,门外走进一个人来,七叶抬头一看,是曲风。
“王妃居然能自己下床走动了,看来你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真的是神婆啊!”曲风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七叶注意到他手里提了一个布包。
“依然只是回光返照,而且孩子已经死了。”老婆婆看着曲风。
“那……”曲风原本激动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所以你得对王爷找个理由瞒下所有的事情,我们跑掉不难,可是如何全了医世堂的名声,就靠你自己了。”老婆婆道。
“这倒不难,你们知道王妃为什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吗?”曲风将布包放到桌子上。
七叶和老婆婆同时摇摇头。
“因为月茴。”曲风道。
“那个长得像汉人的陪嫁丫鬟?”七叶问道。
曲风点点头:“就在我出府采药那一日,她被发现溺死在后厢的井里了。”
“啊?”老婆婆吓了一跳。
曲风继续道:“我在井口边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亮亮的金片,那是西域女子头鬓上戴的饰物,金片上有一块清晰的凹痕。
楚王好女子着垫高的三寸金莲,所以楚王府上那几个飞扬跋扈的女人平日里都穿那种鞋子,鞋子倒是好看,只是底上垫着木块,走起路来咯噔咯噔的,在泥泞路上一走一个坑。而这上边的痕迹很明显就是被这种鞋踩踏过。
“真是恶毒。”七叶咂咂嘴,紧接着她的眼神落到了曲风放在桌子上的布包上,“里面是药材?”
曲风摆摆手:“刚刚在王府门口捡到的,不知是这里的谁慌乱落下的,原来不是你们的?”
七叶摇摇头。曲风有些惊讶,他站起身:“那我再丢回门口去。”
“别,”老婆婆叫住他,“先看看里面是什么,再说不迟。”
曲风一想也对,顺手一打开,只见一个白色的东西闪出,“砰”,直直撞在了他的脑门儿上。这一下子着实狠,曲风像断了线的风筝,两眼一翻白,“扑通”就晕了过去。
“曲大夫!”七叶连忙起身,那打了曲风的白东西腾空而起,化作一把拢成的纸扇,对着七叶的头就是一阵猛敲。
“我知错了!”
“我知错了!”
“不要打了!”
那扇子却是不听,一个劲儿地往她头上猛打。一边的老婆婆把晕倒在地的曲风拖到不碍事的地方,也不管他死活,径自跷腿坐着,吃着花生,看着七叶呵呵乐。约莫过了半刻多,那扇子似乎也打累了,停在半空中不动了,顿了几秒钟,慢悠悠地落在了桌子上。七叶被打得瘫在地上,捂着头,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扇兄?”
没有人回答,她站起身,发现那纸扇已经像一把普通扇子一样落在了桌子上。
真的生气了啊?七叶无奈地站起身,正要去解释一下,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小厮进来道:“王爷有事相求,请神婆去前面叙话。”
待由小厮带路走到花园里时,远远地,七叶便看见雪地里笔直地站着一个披着浅黄色长棉衣的男子。
不用说,他便是楚王。七叶走上前去行礼:“草民七叶见过王爷。”
楚王转过身,僵硬地颔首。
七叶这才看清楚王的正脸。眉色浅淡,没有棱角,眼大却失神,肤色略黑。眼前人虽然穿着一身华贵的行头,但是只是为了掩盖气宇间充斥的郁气和怯懦,怕是个胆小怕事但又死要面子的人。
“本王刚刚去本王的梳阁看过了本王的王妃。”他道。
一句话里用了三个“本王”,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七叶抬起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他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很是吃惊。楚王接着道:“王妃已是回光返照?”
糟糕,看来已无法再隐瞒下去了。七叶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是。”
接下来,估计是要问责她们这两个假冒的神婆了,只可惜连累了曲风和医世堂的名声。
“回光返照。”楚王喃喃道。这声很轻很轻,但听起来却暴露了他刻意隐藏的轻柔的声线,显得有点儿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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