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春日观花(上)-《玄天后》
傅恒伺候永盛皇帝多年,很是清楚这位至尊天子的性子,聪明绝顶,又是十分的好面子,这是三十年君临天下、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养出来的底气,凭他是谁,凭它是什么事儿,也不能够在这大玄天子让他颜面扫地。
而如今的缅甸之战,就是让他如此的颜面扫地,之前那些罢官免职处死的人,除却罪过甚大之外,关键就是在于,不仅仅是自己败的灰头土脸,更是将整个大玄帝国的颜面,皇帝的脸面扫的一干二净,大玄以军事立国,前朝帝王不仅是自己个弓马熟稔,更是打了好些大战,军功赫赫。圣祖康宁皇帝平三藩、收复夷洲、平定戈尔丹;世宗天正皇帝也曾经平定青海西康;如今到了本朝,西北准格尔达瓦齐部叛乱,大小金川叛乱都轻松的平叛了,怎么到了这蕞尔小国,西南边陲的缅甸小国,如今花了这么银钱军力,居然一败再败,竟然不得有任何进展?
皇帝自然是不舒服的,他虽然向来都是强调“敬天法祖”,一切都要按照祖宗的规矩来治理天下,也说自己个是不敢越过父祖去,但实际上,他处处都以父祖为目标,在任何地方都要超过父祖才行。
蕞尔小国如此无法拿下,岂不是大失天朝上国的脸面?自己还怎么和父祖比肩?这个时候战争是否值得,是否划得来的事情,再也没人考虑,再也没人敢考虑了,大家伙就是知道一件事儿,那就是皇帝震怒,缅甸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而傅恒是最合适的人选,亲自在大小金川战上指挥过,在中枢又主持军机处平定达瓦齐,这个资历和经验都是够够的,皇帝在明瑞惨败之后,不等傅恒自己领会圣意,就直接下旨,要求傅恒接任这个职位,朝野或许有些人对着为了西南这边陲小国的如此兴师动众有疑问,但对着傅恒接任这个差事儿,是没人有意见的,甚至是有些人称颂不已,朝野上下都认为,傅恒一到,必然可以将缅甸国主生擒入京,献俘太庙,花不了多少时间。
可傅恒却是知道这事儿不好办,皇帝如此厚待,这压力极大,厚待和加恩,别的不说,从这个差事的名称上就可以听得出来,“总督经略平定缅甸大臣”,这个名号是特设的,之前从未有过,这个大臣的职权,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云贵川广等地兵事一应独断!”
整句话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四个省份的军事力量都让傅恒一个人来决定,“总兵以下若有不法事,以王命令牌就地正法!”
这样的权力,比康宁朝在云南当着平西王的吴三桂,更是要权力大上几倍,再加上皇帝给傅恒的职位:云贵总督、四川总督一肩挑,那么就是直接意味着傅恒对着三省一样有着民政上的最高决断权。
若是说傅恒是实打实的西南王,新的“平西王”,真是半句都没错。
世人都看到了傅恒的荣耀,却不知道这荣耀实际上是枷锁,也是一种沉甸甸的负担,也就是杨应琚已经被逮捕入京赐死,若是他得了皇帝这么大的荣耀和官位,他绝对不会谎报什么军情,而是和前任刘藻一样,直接自尽求一个安稳的死就是了。
傅恒压力多大金秀不知道,实际上这些日子她也没有关注缅甸的事儿,她更需要关注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养心殿。
春日里头天气晴好,四月天的时光,牡丹正当时,养心殿的廊下两边都摆满了各色官窑瓷花盆种着的牡丹,姚黄魏紫不胜一一枚举,若是这样的好花,放在外头早就游人如织了,可在养心殿内,就连蝴蝶也没有一只,花开的娇艳,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目不斜视,显然没有把如此美景看在眼里。
皇贵妃下了轿辇,喜气洋洋的进了养心门,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上前见过,请安问好,皇贵妃笑道,“李总管今个可好?差事儿可忙?”
“托娘娘的福,奴才在御前伺候,倒也不算忙。”
“不算忙就要多走动走动,咱们也是老交情了,”皇贵妃就着鸣翠的手,对着李玉笑道,“我那储秀宫虽然不太好,可到底也有些吃食是外头没有的,你且过来吃杯茶,用点点心,想必也没什么事儿。”
李玉眼神,忙又低下头来,“是,奴才有空就去娘娘宫里头叨扰。”
“这样才是最好的,皇上在里头可忙着?李总管帮我通传通传罢?”
“万岁爷早就有旨意,只要是他老人家不在召见外头大臣,都可以自由得进养心殿,娘娘进去就是,”李玉笑道,“又何必要通传呢?”
“这可是规矩,不能废了,”皇贵妃嫣然一笑,却还是站在殿外等候了一会,李玉进去,一下子又马上出来,“万岁爷请娘娘进去。”
“好,”皇贵妃点点头,“可还有其他人在?”
“福三爷也在里头。”
皇贵妃眼皮一跳,随即笑道,“三爷也在,这可是真好的了!我恰好要找他。”
皇贵妃带着鸣翠入了养心殿,到了东里间而来,果然见到永盛皇帝站着低头伏案写着什么,福康安在一边磨墨伺候,皇帝显然高兴的很,运笔如同龙飞凤舞,刷刷几下,一副大字草书就完成了,他哈哈一笑,志得意满,将青玉管的湖笔放下,“康儿!你来瞧瞧,我这幅字,如何!?”
“万岁爷的笔法越发精进了,”福康安仔细的看了一遍,点点头,钦佩的说道,“下笔如有神,真真是有张旭怀素的盛唐遗风!”
永盛皇帝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就还是康儿你,说话叫朕听着舒心,”他抬起头来,看到了皇贵妃,皇贵妃正蹲下行礼,“起来吧!皇贵妃这个时候来养心殿做什么?”
“臣妾前来恭喜万岁爷呀,”皇贵妃眨了眨眼睛,“刚好万岁爷得了一副好字儿,如此高兴,臣妾难道不该来庆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