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冷月无声(六)-《玄天后》

    刘全不敢说金姑娘的事儿。

    自家太太上次因为听说了大爷说起要去前头元家提亲的事儿,闹了好大的火,除夕之夜就敢给大爷没脸,如今这么几个月过去了,才稍微好些,可怎么地这会子问起来,刘全也不敢说,只是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的,“大爷这都去考了春闱,许是考试太认真,累坏了。”

    钮家太太闻了闻,皱眉,“这满房子的酒气,今个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外头应酬虽然要有,可也不必喝了这么多!”

    于是又发作了一阵子,这才满意离开,大夫开了药方,刘全忙去抓药煎药,房内留给善保的弟弟来照看,抓了要来煎好服下,又用厚厚的杯子盖住,出了一身汗,善保昏昏迷迷的过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后半夜天麻麻亮的时候,善保才一声呻吟,醒了过来,弟弟伏在炕边已经睡着,刘全坐在地上,靠着长炕闭目养神,听到善保有声响,他一个翻身就马上起来,“大爷好了!”他探了探善保的额头,发现高烧业已退去,但凡是风寒,只要是能够退烧,一切自然无虞,“太好了!可是饿了?我这就去熬粥。”

    善保摇摇头,“有些渴了,倒是不饿。”刘全忙倒了水来,扶着善保喝下,“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和元大姑娘生那么大的气了!依奴才看,大爷什么时候和她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够了!”善保低声喝道,“你还说这个?如今还没见到她家的声势?人家已经选秀了!”善保只觉得唇齿之间苦涩无比,似乎把这个结局说出来,就成为了事实,金秀就真的离他远去了,他无奈的闭上眼,“全叔,人家瞧不起咱们!嫌弃咱们是破落户!”

    “这决计不会!”刘全忙说道,“若是嫌弃咱们,又怎么会去定兴县救大爷!又这么……”刘全想着要把金秀赠银的事儿说出来,想着自家大爷最是要面子,若是这会子生气,知道银子的事儿,必然是死活要自己去退了才好,这可是不成!刘全的脑子迅速的转动着,于是想着还是隐瞒才好,于是把下半句给吞下去,换成了别的,“提点着奴才,让奴才在宫里头好生伺候大爷,又要奴才规劝大爷不必着急,且慢慢做学问,她怎么会呢,肯定不是她自己个愿意的。”

    善保缓缓摇头,将双手放在了被子里头,闭目养神,可无论是怎么养神,眼中和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金秀那一颦一笑的样子,“她是自愿的,”善保在心里头默默的想着,但又有一个声音在心中气愤的呐喊,“这不是真的!我不是傻子,我看的懂她的眼神!她心里头是有我!”

    “是有我的,”善保干裂的嘴唇似乎很难说出话来,只是默默念叨,“只是她的眼里并不全是我,正如我的眼中,不全是她一样,”善保正视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足够喜欢金秀,却似乎,并不是愿意有这样一个优秀到强大让自己有些胆怯的人,他的人生,和金秀的人生一样,

    都不可能将情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善保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他还希望金秀对着自己的爱慕凌驾在她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位置上,显然这一点也是破灭了。“她是自愿的,如此人物,不肯陪着我过一辈子也是寻常,全叔,你不必说她了,以后都不必提她了,我不愿意再听到她的名字,明白吗?”

    刘全似乎很是惊慌,他紧张得望着室外,“哎,哎!大爷,你又何必说的如此绝情呢?不管如何,你们两位是有真心的。”

    “别说了!全叔,”善保闭上眼睛,“我要睡一会了,你也好生下去歇息罢!”

    窗外静静站着一个人,听到了善保这样的话,微微一笑,脸上似乎露出了又落寞又洒脱的样子,赫然是金秀,刘全端着脸盆出来,瞧见金秀站着,正欲开口,金秀伸出手指头在唇边一放,示意刘全不要惊动了屋里头的善保,刘全点点头,他真是不明白两人为何能走到这一地步,他退下了,金秀的背影在微薄的晨曦之中宛如一张深色剪影,她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卷小册子来,放在了善保的窗户上,转身就离开了,晨风吹起了她鬓边的秀发,吹不散她眼中的坚定,或许在这一刻,金秀才真的坚定下了自己朝着这一条路,这一条自己选好的路走去。

    她走出了钮家,转过头来看着善保那还点着昏黄灯光的窗户,嘴角翘起,无声的微笑起来,“善保,哦不,和珅,你日后本来就是权倾朝野的人物,若是再加上我这本天书,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很好奇。”

    “我的图谋可能失败,可你不会失败的,我倒是要看看,你以后会走到什么程度!”

    金秀心里头说完了这些话,转身离开了,晨风微微吹过,吹在了善保的窗棂边上,把那本手写的册子给吹开了几页,上头写的的一个娟秀俊美的字“人”就露了出来,似乎它恍然不知自己已经在这一刻,换了一个主人。

    接下去的日子,似乎平淡无奇,先说善保吧,哦,不再是善保了,而是唤作了“和珅”,他不知道是否运气不佳,春闱未中,这就意味着他在咸安宫的学习生涯也马上结束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似乎让他消沉了不少,杜门不出,但似乎不知道为何,又博得了其外祖家的青睐,外祖父出手,似乎帮着他寻了一门不得了的亲事儿,如今在恰谈之中。

    傅恒于四月三日出征,临行时,永盛皇帝还亲自在太和殿授之敕印,并把自己用的甲胄赠给傅恒,以表示对他的信任和期望。太和殿基本上不用于寻常的庆典典礼,上一次的庆典,还是用于平定准格尔达瓦齐部,彻底征服天山南北的时候所设庆典,这个是激励也是鞭策,傅恒只觉得虽然永盛皇帝依旧笑颜和蔼,但不是那么真的和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