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大学毕业-《来自瓦歌世界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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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五,给你看了一下。”任健来到陆五边上,硬把纸条递给他。陆五一开始的时候不情愿,但是却拗不过任健,只好接过纸条看了一下。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任健就把这张纸条放到了吴兵面前。“看着。”

    吴兵仔细的看,但那张纸上,确确实实只有无规律的阿拉伯数字,而且很长,足有二、三十个。

    然后,陆五开始背出一连串的数字。他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吴兵马上看傻了。因为陆五背诵的,明显就是这纸条上任健随心所欲写的数字。而且最重要的是,背得完全正确。

    “知道厉害了吧。”任健把纸条拿回来,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陆五这小子记忆力超强的,天生的文秘料子啊。今天那家什么什么公司真的是狗眼看人低,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想当初,陆五和我一起,收钱算账可是一点都没弄错过。你想想看,”他用夸张的手势表示着。“这么多人,几十个拥挤在一起,围着我买西瓜。要不是陆五脑子清楚,这账肯定会算错!别的不说,至少会有人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了!”

    “果然厉害,”吴兵也笑了一下。

    “不止这个,他还有个绝招……”

    “不要替我吹了,就是会一手戏法而已。”陆五说道。“小时候隔壁有个退休的老魔术师,跟着练了一小段时间,学了点障眼法罢了。其实只是小把戏而已。以科学的角度来说,就是想办法分散人的注意力,利用人类在视觉方面的缺陷来玩花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任何人,只要找到肯指点的老师,再花上一点时间,都能练成。其实真有本事的是贱人,他打牌打麻将什么,每次都会偷牌换牌!手段还熟练的很!”

    “赌博不出千,那是纯属钱多烧手。”任健摇头晃脑的为自己辩解,真不愧是贱人之名。

    “切,同学之间玩玩牌你都出千,那也算赌博?”

    “那一次不是我输急了呗。”任健大笑起来。“幸好陆五没拆穿我,不然我就真的完蛋了。”

    三个人突然沉默下来,因为这个话题已经说完了。

    “只可惜,这年头,有才也没用。市场经济,一切还是朝钱看的。”任健再一次开口,把话题回到最初。“陆五,不是我说你……”

    他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

    “谁来了?”边上的吴兵问道。

    “大概是董越,他把什么东西落这里啦……”任健正好站着,所以走过去开了门。

    不过门外的并不是董越,而是一个五十来岁,身材中等,略胖,满脸红光的中年妇女。

    三个人都立刻认出了这位的身份——这位正是他们住的这所名字叫公寓楼实际是宿舍的房东,姓马,几个人都管她叫马阿姨。至于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嘿,反正马上要走了,谁关心这种事情?再说了,这位马阿姨给他们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其实在外观上,这位马阿姨以她这个年纪的妇女而言,倒绝不会让人讨厌,最多是嗓门大一点,声音尖刻一点。但是她的为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位马阿姨,那就是黑眼珠里就认得白银子——满脑子就是想提高房租,千方百计的来找茬找借口。

    幸好——至少在这个房间内——有贱人这个怪胎存在。任健属于一不要脸二不怕死三盯着钱的类型,而且时不时的以退房为威胁,让这位马阿姨涨房租的计划始终没能成功。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想把这些毕业生统统赶走,因为这样可以提价后租给新生。不过很遗憾,在当初签订的租房合同里,有相关的条款限制(前面说过,这是因为有学校的补贴,所以合同是学校出面代签的),使得她虽然有这个想法,却一时之间无可奈何。

    “原来是马阿姨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任健问道。

    “我是来通知你们的,”马阿姨没有进门,她声音又响亮又尖锐,整个楼层里可能都听得一清二楚。“下个月房租要翻倍,不,不止一倍。”

    “喂,没搞错吧。”任健都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

    “因为你们已经不是学生了!”马阿姨伸手掏出一份文件,塞到任健手里,“自己看看。”

    任健立刻认出来,那是学校发的通知文件。其中零零散散,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废话挺多,就不说了,和他们真正有切身关系的其实就一个事情。

    那就是已经毕业的学生,不能享受原本学校的优惠政策了。而他们现在租房子学校补贴一半的事情,也在这个“优惠政策”的范畴之内。

    文件的后面,敲了学校办公室和学生会的两个章。

    “怎么可能,去年也没这种事情啊!”任健都有点急了。虽然这文件本身来说逻辑没什么问题,可这本来是一个潜规则:说毕业生已经毕业了,不算是“大学生”,但是在找到工作之前通常都能享受很长一段时间的优惠。最长远的甚至能享受到下半年学期结束。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马大婶明显早就想让这帮人走了。“可别说我没说,学校那边没补贴了,我们的合同就废了。要么给钱,要么走人!还有十天,我通知到位了哦!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东西丢出去。”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任健第一次无话可说,也没要回刚才的文件,转身就走。

    “呸!”任健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钻钱眼里的老太婆!你这种破房子以为我们稀罕啊!”

    任健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文件。其实他无所谓,吴兵也没关系,无非是多了点小麻烦罢了——甚至连小麻烦都算不上。毕竟大学生行李简单,就像刚才的董越一样,一辆出租车就可以走。关键是陆五。

    一个很显然的事实就是:在大城市生活,虽然工作收入高,但是消费也高。别的不说,大城市的房租,真的不是小城市能够比拟的。这是所有尚未找到工作的大学生共同的烦恼——能找个帮助解决住宿的工作是会被人羡慕的。更别说直到现在,陆五甚至连工作都还没找到呢。

    “奇怪来着……今年真见鬼了……咦,这事怎么和学生会扯上关系了?”任健再次看了看文件。“该不会是……”

    不会是那一位在背后操作的吧?

    任健心中想起了一个名字,但是却不是很肯定。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同过窗的,这么落井下石也太过分了吧。但是也难说,之前那位可是干得更过分呢……

    “没办法,看来哥几个在这里聚头的时间没多少了。”任健故意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道。“租房子的事情,交给我,一定能找个物超所值的房子!”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其他两个人却没有应和。陆五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吴兵则明显领会了此事的意义,所以虽然在看着任健,却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这个时候,一阵音乐声却突然响起,那正是任健刚才搁在床上的手机在响。

    “喂……是我……”任健接起了电话。“啊……好啊……好好,一定……我这边还有几个……好的,一起……”

    放下电话,任健脸色立刻露出了笑容,刚才的尴尬早已经无影无踪。“哈,运气来了!”

    “什么事?”

    “聚会啦!好像有人土豪请客,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

    ……

    同学聚会,对于刚刚或者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学生们来说,是一件相当频繁的事情。或者应该这么说,这段时间正是他们大学生活最后的一抹残影。又有热情,又有空闲也只是这段日子了,再过一段时间时间,工作方面的压力会让人无暇他顾。

    这一次聚会也是一样。

    大学城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吃饭的地方。在一家小店里享受过一顿包括水煮活鱼在内的晚餐后,一群嘻嘻哈哈精力过剩的学生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住处。

    这里也是一个几名学生合租的地点。可是什么东西也分三六九等,陆五他们几个住的是和学校宿舍几乎没什么差别的最低档次的公寓(好处是价格便宜),而这个地方则明显是有钱人的选择——这是一套大概有一百七八十平方米的房子,而且家具和电器也很整齐。

    大家聚在客厅里,一起闲聊打屁,顺带着看录像的时候,不知道谁提起了打牌。对于这个提议,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当然不会反对了。于是乎,一场牌局很快就开始了。

    当然,虽然说打牌也要有输赢,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是打趣、欢笑,畅饮啤酒,每个人都是热情高涨,没人真的在意自己手中到底是什么牌。怎么说呢,大学生之间的牌局,哪怕算到天上去,输赢的范畴也不过是千把元罢了。这种程度的输赢,以W市的消费水平而言,真的只有“游戏”的档次。

    不过陆五一直在边上,虽然他也跟着起哄,看别人输赢,但是自己始终没有下场。

    任健倒是占住了位置,连战连胜。

    陆五这种藏头露尾的做法很快被人发觉了,此时几乎每个人都已经上过桌了,所以大家一起起哄让陆五上场。这种情况下,陆五不敌众人挟持,虽说不愿,却也不得不上桌。

    这么多人在一起欢笑,起哄,几乎没人注意到大门那边有新人进来。

    陆五的第一局很快就结束了。他这一轮的手气很不错,发牌之后,无需加注,无需翻开底牌,局面就已经明了。其他人都很自然的选择了放弃。

    坐在陆五对面的那位已经输了好几场了,而且不是那种选择性失败,而是牌臭的连和对方比一比的资格都没有。这一次输了之后,他马上大声嚷嚷着宣布自己要让座,腾腾位置,好换换手气。

    “好,我下场啦,谁要来?谁要……呃……”他原本叫的很响,但是突然之间声音窒住。因为他注意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加入的人。

    “我上,我还没上过桌呢。”一个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中等个子,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人。虽然说在面貌上他很大众,属于那种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是他身上却又一种很难表达,不属于普通人的特殊气质。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一种介于纨绔子弟和书生之间的感觉吧。

    “哈,李平复来了,土豪来了啊,欢迎啊!”不知道是谁这么叫了一声,原本整个房间里热闹哄哄的气氛变得更加激烈了。

    “李平复?你怎么来了……电话打给你的时候,你不是说……”

    “我说迟点来,吃饭可能赶不上。”李平复笑了起来,拉过椅子坐下。“现在不是来了?”

    也许是凑巧,他正好坐在陆五的对面。两个面对面,陆五之前脸上的笑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而李平复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浓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而房间里刚才的热闹的气氛突然之间转变,就像有一桶冰水突然浇上去一样,整个冷了下来。

    “发牌吧。”李平复说道。尽管他脸上满是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喧嚣嬉闹的气氛已经无影无踪,负责发牌的董越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然后在裤腿上擦了擦。刚才他一直发牌发的很顺溜,现在却停下来了。

    “发牌吧。”陆五也跟着说了一句。

    董越开始发牌,但是手有点抖。大家其实都有点同情可怜的董越,因为只要没瞎,都能看到这两个人的冲突……好吧,这对于班级同学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表面上他们只是坐在牌桌上,面对面坐着,就像两个真正想要玩牌的人一样等着发牌,然后赌个输赢,但是他们彼此对峙的目光之中,人们似乎能看到火花。

    董越在两人的目光中洗牌,发牌,动作相当迟缓,但是哪怕如此,牌还是很快发好了。

    也许是命运作弄,坐在陆五左手边的那位(陆五右手边的是任健)一手绝对无法回天的臭牌,所以他直接无误的说明自己要放弃。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他甚至站了起来,离开了桌子。当然,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立刻取代他的位置。

    任健那边也类似。看着他把牌聚拢在一起,放在手上的动作就能看出他基本上已经放弃了。事实上他手上牌也是属于那种很臭的杂牌,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一对。

    场面上,变成了两个人的对峙。陆五的牌看上去像是同花,或者说有很大可能是同花,而李平复手里的牌,很大可能是顺子。不过两个人迟迟都没有动作。陆五看着对方,而李平复则似乎毫无感觉的看自己的手机。

    “该下注了。”围观者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

    “确实要下注了。”李平复收起手机,说道,“我要下个大的。”他伸手到裤兜里,把一叠红色的纸头丢到桌子上。

    房间里鸦雀无声,不止一个人意识到,这是今晚最大的豪赌,大大超过了“游戏”的范围。李平复咧嘴而笑。

    他的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这里的都是男生,这么一个女的突兀的出现很醒目。大家虽然都不认识这个女的,但是知道她是李平复带来的。应该是女朋友之类吧。但没人敢问。每个人都知道,这场赌博已经改变了,再不是同学之间的游戏。

    “没现钱也不要紧,你可以先欠着。”李平复说道。他的目光盯着前面的陆五。

    “不用,我刚才看到这里边上就有自动取款机,谁帮我去提一下款。”陆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问道。

    同学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开口。

    “我来替你去取吧。”李平复身边的那个陌生女人突然主动提议。

    李平复不置可否,但是至少没表示反对。陆五把卡丢过去,女人接过。

    “密码在卡背面。”陆五说道。

    几分钟后,女人回来了。他先把卡丢还给陆五,然后将一叠红色的百元大钞丢在陆五面前的桌子上。

    “真不好意思,”陆五收起卡的时候,女人微笑着说道,“把你卡里的钱都取光了,里面大概还有五块钱或者十块钱……”

    她明显说的是真话,大家看着那叠钱,估算它的数量。但是不管怎么估算,它都不算一个特别大的数字——特别是在W市这样一个发达城市来说。四周的同学开始纷纷议论起来。知道陆五现在窘迫情况的人其实并不少——这种事情其实也没有被特别隐瞒。

    眼看着这样完全不对劲的情况,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喂喂,没必要这么样吧?同班同学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何必要闹成这样子……”

    “同班同学?”这一次是李平复先开口了。“没错啊,我是想把人看成同班同学,奈何别人没把我当成同学啊?总不能让我用自己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对吧?”

    他环视着四周的同学们,仿佛想要为自己的意见找到一个支持者或者反对者。不过此时大部分人都躲闪着他的视线。每个人都知道,李平复这一次过来绝不是来聚会的,而是专程为陆五而来。

    “陆五,看样子你打算和我赌一把?”扫视了一圈之后,李平复将目光停留在前方的对手,不,猎物身上。他白皙的面孔上浮现着一种令人厌恶的自信,“这是我的赌注,我已经押上桌了。”

    陆五盯着桌子上属于李平复的那叠钱,盯了大概好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慢慢的伸手,把自己的钱中分离出大约和对方赌注相同的部分(这差不多是他所有钱的一半了),想要将手里的钱放在桌子上。他并没有细数,所以数额上可能有差异。但眼下没人在意这一点。

    任健伸手抓住陆五的手。

    “你疯了,陆五?你输得起吗?”任健这一次看起来也是急了。要说在场谁最了解陆五的情况,那无疑就是他了。

    “怎么个输不起了?”李平复有点幸灾乐祸。“他又不是没钱?你看钱就在手里。而且,”他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挑衅和讽刺在内。“这牌面看起来还是他比较好啊。”

    “想清楚!”任健的声音很响亮,“李平复输了他X的屁事都没有,拍拍屁股回家就行了。你要是输了,以后怎么办?!”

    “贱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平复似乎有点被冒犯了,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其实并不介意任健说的那些话。“有好牌能赢钱的话,怎么能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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