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跳崖后全京城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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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勍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微微侧身颔首,恭顺回答:“母后所言极是。”

    ·

    “金陵数得上一流的八家门阀,当头的王、谢、庾、何,次之郗、原、卫、朱,余者不足为虑。”

    放鹤亭中,红泥小炉烹着雨前茶,清香怡神,三人围茶台而坐。

    谢澜安拈着一枚斗笠小盏,看鹤台上闲鹤梳翎,手比瓷白,慢条斯理地分析:

    “今日逢五大朝会,必有人提及我的事。王丞相不会多言,无论碍于王谢两家的姻亲,还是王翱此人的静水流深,他都不会多此一举。自然,也不会为我美言,顶多两不相帮;

    “太后呢有意收拢我,庾家与何家都是太后的麾下,也不会攻讦谢家。”

    谢策偏头看向她。

    谢澜安继续道:“郗家主才疏志大,可惜他家的大事一贯由少主郗符决定。我知那位少爷,貌似倨傲,实则最会取舍慎断,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

    想起上一世这位郗家少主的所为,谢澜安瞥睫笑笑,清茶入口,唇齿含香:“剩下原家已服,卫家中庸,都不足为患。余下一个朱氏,是江南本土的世族,自北方世族侨居江南以来权势被挤压,地位一落再落,想趁机扳倒谢家上位的,也只有这一氏了。可惜……”

    谢策接口:“可惜太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那日谢澜安口中说“有人请我出山”,所指竟是太后。

    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远虑到今日的局面。

    但此事不能细想,一旦深究,就会和五叔祖逝世一样,让谢策感觉澜安变得有些陌生。

    文良玉不通世务,云里雾里地啜茶,“含灵,说太后有意收拢你……这是何意?”

    谢澜安笑得雅气,今天下二分,南北隔江而治,明面上各有皇帝,实际真正治国定策的却是两位太后。

    咱们这位庾太后,可是心高志广得很呐。

    “她大概以为,‘谢含灵无哀家庇护无以保自身,哀家无谢含灵效命无以利爪牙,张耳目,逞气志’,眼下正等着我递投名状吧。”

    这话听得谢策和文良玉都悚然,一道低醇绵远的嗓音忽而传来:“原来我谢家出了一个帅才吗?”

    亭中三人俱是一顿。

    听见这道熟稔又渺隔久远的嗓音,谢澜安握盏的指尖轻颤,迟迟转头。

    只见一名著鹤纹袍戴远游冠的中年人穿庭走来,麈尾在手,两袖生风,高迈若仙。

    “二叔……”她下意识起身。

    她这位风度卓绝的二叔,坐镇着南朝重地荆州,勇谋不可谓少,宽和亦不可谓浅,就是太追求名士风度,把五石散当饭来吃,以至于前世年方壮年,便发毒疽,死在任上。

    若当时二叔还在,西府军还在,楚氏小儿何敢暗生反骨一手遮天。

    不过京城的风波应当才传到荆州,二叔怎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的还不止谢逸夏一人。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年龄相仿的铠衣男人,悍野的面相不似南人,铜眼鹰鼻,紫色脸膛,逼近九尺的身长更显得威风凛凛,令人仰视。

    按理说谢澜安记事之后,便没见过他了。

    然而前世死后,她曾目睹此人赶来谢府,伏在母亲的尸身旁嚎啕大哭,戟指痛骂谢家老少。

    她嫡亲的舅父,阮厚雄。

    前世阮碧罗为了保守她的身份秘密,很少带她回娘家归宁,即使阮家来人探望,阮碧罗也从不让娘家的婶嫂碰她抱她,防人如防贼。

    久而久之,阮氏寒心,两家便断了来往。

    谢澜安寄出的两路飞鸽传书,一封给文良玉,另一封便是寄去吴郡阮家的。

    上辈人的错不该再延续下去了,她理应给血脉相连的舅氏一个交代。她在信上陈情,过段时间会亲自去吴郡拜见外祖母同舅父舅母,向他们当面请罪。

    却没想到做小辈的还未起程,当长辈的先千里奔波来见她了。

    谢澜安上前的同时,一名绿衣少年从谢逸夏身后跳脱而出。这少年长襕玉带,腰佩香囊,一眼落在谢澜安身上,惊喜不已:

    “阿兄,你真变成女子啦!”

    谢逸夏的幼子,谢策的同胞小弟谢登,正值十四五岁贪玩年纪,一双眼闪着兴奋的光,使劲瞧住谢澜安。

    阮厚雄身侧亦携有一子,名伏鲸,生得仪表甚伟,分外稳重,却也在暗暗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妹。

    只觉她气格清疏似天人。

    眼前四人,两对父子,皆她至亲。谢澜安掩住万千思绪,才要张口,阮厚雄先已唤了声:“阿囡。”

    浑身上下与这软绵绵的昵称不相干的谢澜安怔住。

    没人这么叫过她。

    阮厚雄久久凝望这茕茕亭立的小女娘,眼里涌现水光,天生浑厚的嗓子放得极轻:“侬是舅舅啊。”

    他以为她不认得他。

    “    不肖甥女澜安见过舅父。”谢澜安颤声抱手见礼,细看舅父面容,再转向谢逸夏时,眨去眼中水雾,神色落拓如初,“叔父、舅父,您二位何以一同上京?”

    阮厚雄看在眼前,心突然生揪一样地痛。

    这孩子的礼仪举止,如积石翠松一般规矩俊雅,他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哪个后生有她这份气派。

    可是,要经历什么样的打磨,才会将一个本应青春活泼的女孩子,浇铸成这个模样?

    “叔父?”谢逸夏故作诧异地摇扇,“原来家主大人还认得我?此等大事,宁可去信吴地也不知会我。”

    “恁大声!吓着孩子!”阮厚雄虎着张脸,“我是她亲娘舅,不与我说同谁说?”

    谢澜安眉头扑簌一动,恰逢谢策和文良玉上前见礼,险些被这一嗓子震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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