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弘历的玩具-《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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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扫了一眼站在一边像一只鹌鹑一样不安的李俊贤,轻轻笑了笑,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御座,施施然坐下,示意蒋友仁可以开始了。
蒋友仁推了一把李俊贤,让他回神,和自己一起操作抽气机。
而同一时刻,年轻的粘杆处侍卫和绅已经满脸警惕的从侧前方靠近了弘历,用自己的身体稍稍遮挡了乾隆和抽气机之间的空间,既不会使得弘历的视线受阻,又能保证万一发生什么变故,自己能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弘历。
弘历注意到了和绅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并未有什么反应。
王公贵族们和后宫嫔妃们自然也是有着好奇心的,就算没有,也秉持着所谓“上有所好”的规律,只要是皇帝喜欢的,就必然是他们所在追捧的,从古至今,不外如是。
一个两个不管是否真的好奇,都纷纷伸直了脖子看着蒋友仁的操作。
蒋友仁和李俊贤小心翼翼而又熟练的操作着这台抽气机,一边进行实验,一边给弘历讲解抽气机的工作原理。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了解,但是当弘历亲眼看到火焰在真空的环境下熄灭、看到一只鸟在真空的环境下被憋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赞叹之声。
这还没完,当他看到一只满是气体的猪膀胱在抽气机的钟罩内破裂、看到一只正在发出声音的机械钟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更加惊奇。
凡此种种“神奇”的景象,使他对这台抽气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忍不住站起身子上前想要操作。
皇帝想要上前,自然没有人敢于阻拦,但是和紧张的侍卫们不同的是,年轻的和绅已经随着弘历的行动而行动起来,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蒋友仁和李俊贤,似乎正在防范着他们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对此,蒋友仁早已习惯,李俊贤却觉得很是不自在,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猎鹰给盯住了,忍不住看了和绅一眼,然后快速收回了目光。
太锐利了,那眼神实在是太锐利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只要稍微有些不自在的动作,这位没有携带任何武装的年轻人就会瞬间冲上来把自己压在地上,顺便扭断自己的脖子。
弘历对此却并不在乎。
他走上前,与蒋友仁讨教这台机器的操作方法,他饶有兴致地就空气如何能使气压计内的水银柱上升、以及由水银柱位置的改变所反映出的空气力量变化的原因进行探讨,对气压之类的事情也多有涉及。
不得不说,弘历虽然从未接受过系统的科学教育,但是他很聪明,他很快就掌握了操作抽气机的方法,于是他不再满足于看着蒋友仁操作,而要自己操作,给朝臣及后妃们演示空气的压力、弹性、压缩、膨胀等特性。
实验一旦成功,等待他的便是满场赞叹之声,弘历满面红光的享受这种赞叹之声,觉得无比的爽快。
这种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永远是赞叹之声的感觉,他享受了很多年,但是从未觉得腻味,越享受越是在意,甚至有点上瘾,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
他甚至认为,无论他做什么,全天下所有的赞誉之声都应该属于他,而不是别人。
抽气机的二十一种实验很快结束了,熟练掌握了操作抽气机手法的弘历收下了这台抽气机,然后又看向了第二台机器——最新式的反射式望远镜。
为了区别于传统的牛顿式望远镜,这款去年才制成的最新式望远镜被称为反射式望远镜,弘历在蒋友仁的指导下进行了一番操作之后,很快也明白了这望远镜的使用方法,左看看右看看,又产生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这这镜底上开的孔会减少反射光线,便询问蒋友仁可否通过调整另一块镜子的位置来消除这一弊端。
蒋友仁则为他解释这种调整另一块镜子位置的做法与牛顿式望远镜所采取的增加反光镜的做法原理相同,但牛顿式望远镜移动不便、很难对准要观察的物体,因而才被底镜上打孔的反射式望远镜所代替。
弘历点了点头,没有多做探讨。
他是皇帝,值得他消耗脑力和精力去探讨的事情永远是国事,而非这些改动器具之类的微末小事,他想要得到这一切,只需要动动嘴巴,宫廷里的传教士们自会为他办成。
该欣赏的都欣赏了,该上手的也都上手了,弘历觉得今天的御花园之会很是成功,他也很高兴,于是顺手赏了蒋友仁和李俊贤一些银两。
顺便,也给年轻的和绅赏了一些银两。
“今儿差不多了,朕有些乏了,就不留尔等用膳了,跪安吧。”
弘历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十分满足的在宦官和侍卫们的伺候下离开了御花园。
那台抽气机和那台反射式望远镜也就此成为了弘历的收藏品和小玩具,被宦官们打包带走,随着弘历一起消失在了御花园之中。
弘历走后,跪伏于地的王公贵族们和后宫嫔妃们才起来,唧唧喳喳地讨论今天看到的新鲜玩意儿,笑声盈盈的作鸟兽散。
跪在地上恭送弘历的蒋友仁和李俊贤等人最后抬起头直起身子的时候,热闹喧嚣的御花园已经恢复了原本清冷的模样。
李俊贤对此有些疑惑,小声地询问蒋友仁。
“米歇尔先生,这就结束了?”
蒋友仁目光深沉地看向了弘历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些赏赐的银两。
“是啊,结束了。”
“没有后续了吗?”
“这不是还有这些银子吗?”
蒋友仁看着李俊贤,苦笑道:“有了这些赏赐,就说明皇帝陛下非常高兴,很欣赏你我,之后,还会召见你我。”
“那传教的事情……您不去和皇帝陛下谈一谈吗?”
“皇帝想谈的时候,自然会和你谈,不想谈的时候,谁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蒋友仁喘了口气,颇有些费劲的在李俊贤的搀扶下起了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相伴二十五年,蒋友仁太熟悉这位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了。
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断。
包括这位最高统治者最在意的老母亲,那位慈祥的老太后。
他总是过于在意自己手中的权力,不能容忍任何人对这份权力的任何染指的行为,以至于他曾经多次为此发起一些在蒋友仁看来毫无意义的政治行动,造成了一些破坏性的结果。
尽管没有把话说死,但是蒋友仁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一次,他们对于耶稣会的困局,应该是无能为力了,想要让大清帝国变成耶稣会的势力范围,让他们沐浴上帝的神圣光辉,终究只是一个遥远的幻梦。
果然,我就是那个可笑而又荒诞的故事的主角吗?
离开御花园的大门,一阵起自初春的寒风猛烈的吹向了蒋友仁,使他一阵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蒋友仁失落于自己的使命终究无法达成。
弘历则满足于自己亲手缔造的乾隆盛世。
而如此这般心境完全的不同的两个人都不知道,就在这风和日丽的一日,遥远的东印度群岛海域,一名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华人海员因为在与英国东印度公司武装船队的遭遇战中立下的功劳而被破格任命为一艘武装商船的代理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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