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天阳星巧结新欢 天阴星忿逐部属-《马陵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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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流水终一曲,知音难觅双颊湿。

    枕边空留昔日苦,空房孤守人自知!

    待都回到房中,郝郡楠只是闷闷坐了,一言不发,泪水横流。许欣敏和夏萌知她伤心,也不好解劝,只得默默陪伴。似此过了半个时辰,郡楠忽地自桌上绰了把剪刀,望咽喉便要刺。幸得许、夏二女眼尖,一把夺过,死死抱住郡楠。郡楠大哭道:“我等山寨头领,义气为先,誓不相负。而今我二人间却出此龌龊之事,教我有何颜面去见众兄弟姊妹,并一众部属?”许欣敏劝道:“姐姐此言差矣!此是谢兄负义,与你何干?待我等明日便去寻他,当面对质,与你出了这口恶气。”郡楠急摆手道:“不可!此等败坏名义之事,若传出山寨,吃江湖上的好汉笑话。我量他也是个好汉,还是不要声张,倘或迷途知返,尚可以免。”夏萌叹道:“此事一成,岂有再悔之理?若不教他晓得个中利害,怎肯回头?”郡楠道:“我与他配了一十三年夫妻,今日要我用狠,实是不忍。莫非他当真不念这多年情分么?”欣敏道:“姐姐是有情之人,只是不使些手段,任由此等事由传了开去,岂不是更教人耻笑?”郡楠默然无语,只是摇头。

    许、夏二人见她不忍,心下亦是无奈。许欣敏倒还机灵,思得一计,忙道:“姐姐不若去寻庄浩哥哥,请他主持。他二人毕竟是结义兄弟,定可将此事处置圆满。”郝郡楠闻听,亦由悲转喜,当时计议定,只待次日来寻庄浩,如实说之。

    庄浩见说,大惊道:“原来真有此事!”就要与郝郡楠陪罪,郡楠连忙道:“哥哥切莫如此,皆是那两个男女的干系,如何肯教连累兄长?小妹今日前来,只是看在多年夫妻情分,欲请哥哥与我做主。”庄浩道:“妹妹有甚计较,只管说来,便教我那兄弟当众人之面,与你负荆请罪,亦未尝不可!”郡楠切齿道:“想我与他平日各为其事,聚少离多,我亦常怪他冷了我,何况他乎?今日田地,我二人皆有缘由在彼。只是恼恨那个小贱人,枉我平日待她不薄,竟勾搭我夫,败坏山寨义气,实耻与她为伍。”庄浩点首道:“我已明白,待禀过明远兄长,将她赶下山去。”郡楠又道:“此法虽好,只是念起她的身世,着实可怜,似这般有损颜面。依小妹之见,还是教她自觉离去的好。我自有一计,兄长可请明远哥哥主持,言我近日为恶事所伤,气忧成病,要休息些时日,教夏妹妹替我。量她见了,知晓其中底细,若是还念着礼义廉耻,就当自行了断此事!”庄浩虑道:“此法虽好,然倘若她是个不知羞的人,听不出个中深意,反为不美。”郡楠道:“依兄长之见,如之奈何?”庄浩道:“你且不要声张,自今日起闭门不出,为兄自有计较。”

    当夜庄浩来见陈明远,禀道:“前日郝妹妹曾进言,近来织造坊人事颇冗,糜费极重,所造之衣甲多有不合之处。如今她反为此伤神,生生闹出病来,还请哥哥主张。”陈明远见说郝郡楠有恙,就要去看,忽转念一想,记起军师娄小雨近来言说寨中妇女流传谢顺之事,只言数日后必见个分晓。今见庄浩前来,偏偏又是郝郡楠的事,心里便有几分明白,轻咳一声道:“贤弟不必瞒我,可是她二人事发了?”庄浩一怔,忙道:“哥哥心细,我正为处置这事而来。”明远道:“依你之见,当作何解?”庄浩道:“郝妹妹之意,只推作如此如此,好么?”明远摇首叹气道:“儿女之事,须处理得好,休教节外生枝。”庄浩应了,告退而去。

    翌日,庄浩请神笔手臧好写一山寨告示,贴在忠义堂前柱上,帖子写道:“山寨上下大小头领知悉:自山寨草创,替天行道,忠义为先。思我等所以得民心者,正气也;所以为好汉者,侠气也。故山寨中人,有可用者,有不可用者。可用者,当留之;不可用者,当除之。所除者,一曰不忠,二曰不义,三曰不贞,四曰不用。今织造一处,糜费极重而无所出,其主事郝头领为此恶事所犯,伤之自身,抱恙在彼。由寨主陈明远之意,其部下人等当削,则令铁判官谢德伟,悉数纠察一众寨中所为,而后施行。故布告于此,谕众知悉。”

    当时大小头目、喽啰都来看罢,田氏已然省得,知必是郝郡楠发觉,欲借山寨之手将自己逐去,心下不胜感伤。一来自觉无处可投,二来又不舍谢顺。虽是不愿,却也无力,只得自回本处,收拾了细软,来见谢顺辞行。谢顺又惊又惑,道:“任由他查,你在织造坊也不少出力,如何自己只顾要走?”田氏道:“哥哥却看不出么?那告示上书:‘所除者,一曰不忠,二曰不义,三曰不贞,四曰不用。’分明是冲着我来。其上又言郝姐姐为恶事所犯,染疾在彼,恶在何处,你我皆知。从前风言风语先已传了去,更兼我那日不慎露迹与夏姐姐,想来郝姐姐已是知晓此事。似你我二人这般做派,她恼怒也是自然,我更无颜再留于山寨。惟愿哥哥日后珍重。”谢顺急阻道:“你又无依无靠,离了山寨将往何处去?”田氏道:“随缘矣。我两个若还有情分,天可怜见,望他日能勾得逢。”说罢流下泪来,泣不成声。

    谢顺不忍,把田氏搂入怀中,抚着脑袋,待她哭罢了,咬牙道:“这婆娘直恁地欺负人!”转而又抚慰道:“妹妹莫怕,你且不要走得远,我教心腹之人领你去泊外窑湾村里居住,闲时便下山来与你厮会。”田氏喜道:“承蒙哥哥怜爱,妹妹自当余生以报。”谢顺当时分付了那个心腹喽啰,直领着田氏去到窑湾村里,拣一僻静处,讨了一所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住下,就此长居。谢顺更是时时遣人送去常例钱,不在话下。

    自古道:“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两个既已心生间隙,谢顺这番所为如何瞒得了郝郡楠?因谢顺从前给的常例钱渐渐少了,又见那喽啰常在谢顺屋内与山下走动,拿了许多物事,早吃郝郡楠私下里教人拿住逼问。那喽啰不敢欺瞒,只得说了前后,都是谢顺的主意。郡楠得知,气恼不已,然田氏已去,自己又不可做得绝了,只得暂忍了此事。

    却说绍兴六年八月十五日,陈明远点将出兵北伐,郝郡楠因见出征头领无自己名姓,乃问明远,明远全说是谢顺之意。二人因此口角,吃郝郡楠明说了田氏之事。不是这事发,有分教:

    且看双飞鸟,也有离散日;饶就连理枝,亦还断根时。

    直使:

    姻缘马陵今时断,亡魂白云他日别。

    此一回暂书至此,且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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