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回 退马陵陶震霆逞威 盗火枪仲若冰殒命-《马陵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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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天锡见两个出营,喝道:“未得军令,怎敢擅离军营?”二人微惊,急忙道:“小人两个原是城内的百姓,吃那贼寇害的苦。因见陶将军灭贼除凶,特来使些钱财,专要在他的麾下效力。初到军营,不知礼数,望大人宽恕。”故展丑态,颤颤巍巍,好教盖天锡深信不疑。天锡转看仲若冰怀中那包裹,问道:“那里头是个甚么?”仲若冰瞒道:“乃是家传的一口宝刀,原备着要献与陶将军的。”盖天锡便唤打开来看时,二女只恐露迹,李沫瑶与仲若冰使个眼色,就指着天锡背后道:“兀那个却不是陶震霆将军么?”天锡在马上转身看时,二女一发齐上,把天锡扯下马来。李沫瑶就地上拾起一捻土,望着天锡一撒,迷了眼睛。二女夺了马匹,策马而逃。空留盖天锡在那里挣扎,疼痛不已,口内只喊有贼。一时间满营惊动,急去张叔夜那里报知消息。嵇仲亦惊,一面分付贺太平安抚天使,一面率众前去追捕。

    李沫瑶两个一路飞奔,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转眼近至东门。那周月先一个,却手持一把关王刀,立在门口,见二人败露,忙上去接应。二女道:“你不关城门,放我两个走,回去时必然遭罪,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山,也好保全性命。”周月先苦笑道:“我虽无甚本事,只没个大头目引见,去了只好吃饭。”两个见他踌躇,也是慌不择言,偏要救他性命,就道:“实不相瞒,我两个是山寨上的头领,千面玲珑李沫瑶与百变魔音仲若冰,荐你上山直恁地容易。”那知周月先忽地变色,狞笑道:“果然钟兵就是仲若冰!”抡起大刀,砍翻二人坐骑,叫道:“我非周月先,乃西山十杰,鹗三将军吴天鹗。仲若冰小贱人,害吾兄长,亦有你一分,今日便与你一个了断!”言讫,复举起刀来,望下一劈。仲若冰没个军器抵当,就把怀里那溜金火枪向上一架,早吃吴天鹗一刀砍为两段。

    众位看官,可知这吴天鹗本事非凡,方才一刀,本可立取仲若冰的性命,却是故意砍的偏了,一来为的乃是毁了陶震霆的火枪,亦算得报抢杀朱成之怨,二来这二女如今已是插翅难逃,不怕她们跑了,正是猫戏老鼠。看官又要问,那海騄既已决心要助二女盗枪,吴天鹗又怎知两个行径,这干系须是年豨的?实则不然,年豨虽残暴,嘴上却紧,不曾说与吴天鹗知晓。海騄又仁厚,便让吴天鹗知了,亦觉无甚大碍。只是袁宪自道有趣,把海騄的事讲与吴天鹗听,说出那两个名字来,天鹗记起艾大金前言,捉摸着“钟兵”一名,要探个究竟,故亲自设计,方有今事。

    吴天鹗不知李沫瑶有易容的本事,只道那假面容是两个的真容,忽见城内远远地尘土起,知官军将至,与二女笑道:“你只须与我说知余下害吾兄长之人,教你囫囵死。”二女虽知娇儿园的事,却不肯供出于娇、戴畅几个,唾骂道:“只要把尖刀剜了眼睛,信了你这伙奸贼!要杀便杀,多说甚么!”危急间,只看城外赶过一伙客商,车子里抽出军器,都奔到门边。吴天鹗大惊,就见一人,手挺一条莲花枪,上前分开三个。却是季晓宇的接应人马,扮作客商,只在东门外埋伏。吴天鹗见失了仲若冰,大怒,与季晓宇狠斗,战了十余合没个胜负。

    眼看张叔夜的人马赶至,于娇、赵梓晗备了马匹,救李沫瑶两个上马。季晓宇虚晃一枪,也回撤望马陵泊而走。吴天鹗认得于娇,只恨自己无马,不敢穷追,气急败坏。时张叔夜已到,见众女从城门退走,取雕弓拽开,恰似满月,弦响处,箭似飞电,不偏不倚,正中仲若冰背上。待取第二枝箭时,季晓宇的人马已去远了,吴天鹗懊悔不迭。嵇仲见天鹗身着官兵衣甲,问他情由,天鹗只道今早得报城内有马陵泊的细作,恐惊了天使,故私下追捕,丝毫不提毁坏火枪的事。陶震霆上前看时,那火枪已被砍断,摇首叹息不已。

    且说季晓宇等人到了南山酒店郭亿一、李欣妍的店里,郭、李二女接着众人,看仲若冰时,已是失血过多,一路上又颠簸,早已晕厥,那枝箭深入后背。郭李二女忙唤喽啰摇船过来载众人上山。于船上,仲若冰醒来,却是奄奄一息。李沫瑶哭道:“好妹妹,千万熬住,待到山上,请神医姐姐为你医治。”仲若冰道:“姐姐多保重,待与兄长师公相见时,替妹妹道,今生相聚,死而无憾。火枪虽半道而失,却也已毁,早日取陶震霆那厮的狗命,为朱兄报仇!”言罢,一魂已升天界。后人有诗道:

    女流谁识胆魄雄,勇入危境倚玲珑。

    功成身丧何嗟叹,芳名应标侠客丛。

    仲若冰已亡,李沫瑶背其尸上山。众头领见了,皆哀叹不已。庄浩悲道:“昔日我山寨一百八人聚义,今已亡二人,使我有何颜面去见兄长!”李沫瑶报说吴天鹗、海騄的事,庄浩怒道:“皆因这伙泼贼,伤我寨中手足!”抽刀劈案,与众人发愿道:“不杀得此辈,我等誓不为人!”李沫瑶又道:“张叔夜并二子,及邓辛张陶四将,即日便要动身去助金国攻辽,这一支军马皆由贺太平接管。”庄浩道:“只如今不知兄长那边战事如何,且先教沈兄弟去报了。”一面为仲若冰置办后事,一面教沈涛往徐州城去。

    话休絮烦,庄浩这里自按下不表,众看官可还记得那无虚道人否?自马陵泊破了孙家庄,孙家上下,自遭天谴。那无虚本是跟随笋冠仙刘永锡学道,笋冠仙既是个得道散仙,无虚在他的门下,又那里学得那般邪法?原来无虚自离了师父,一路作恶,恰遇着个妖僧,名号血佛子,法名忠通。就他那里学得新本事,十分孝敬,每年都取人心肝,亲自驾云送往。自马陵泊打破孙庄,已十月有余,忠通不得人心,埋怨道:“好个弟子,怎敢如此怠慢为师?”又思无虚往日殷勤,今有异样,必然有事。遂驾起一片黑云,来至楚州地界处,眼见四下屋舍俨然,百姓安居乐业。路边走过一老丈,忠通打个问讯道:“敢问施主,老僧向来闻说此处有个孙家庄,不知何往?”那老儿看这忠通甚么模样?但见:

    面容饱满,专喜见千家福气;眼皮低垂,独不忘百般不平。大肚能容众生业,胸中一片赤诚心。手上念珠,颗顶顶映证菩提;口中佛经,句每每劝人归善。表面皮囊人皆敬,骨里血浸似摩罗。

    老人看忠通笑容可掬,心宽体胖,恰似供得弥勒佛模样,向前施礼道:“师父,你不知此间的事。原来这里正是孙家庄,庄上有个孙无德,好生害人,教马陵泊上的好汉杀个干净,他庄内不曾留有一个活口。”忠通心惊,又问道:“听闻庄内有个无虚道人,他往何处去了?”老人笑道:“那无虚作恶多端,亦被杀了,师父问他做甚?”忠通笑吟吟道:“南无阿弥陀佛,老僧专为降恶而来,不料被人抢了先。”不再采老儿,大步而去。直走在昔日交兵战场处,眼见地下有一道微微黑气,笑道:“纵是一丝残魂,也吃我寻得。”拨动数珠,口里念咒,脚下早有几个小鬼,掘开土石,挖出一块残骨。忠通随手一指,那残骨一震,涌出一人魂魄来,不是无虚,却是孙家五子里第一个死的孙垚。

    忠通生疑道:“汝是何人,怎习得吾法?”孙垚答道:“小人名叫孙垚,原是孙家庄人氏,兄弟共五个,家父与无虚道人结为兄弟。道长平日对俺疼爱有加,与了奇丹妙药,只言刀劈剑砍,独留魂魄也死不得。叵耐那马陵泊的贼人觊觎家产,领兵攻打,小人吃他数员猛将好手暗算,死在战场上。弟兄几个,连无虚道长都遭他毒手。”忠通问道:“怪哉,无虚是我弟子,虽死,魂魄那里去了?”孙垚已知他是无虚的师父,暗喜,假泣道:“道长吃那二仙山请来的妖道,并个甚么天闲星的害了,直打个魂飞魄散。俺那哥哥们,也遭山神土地带领鬼卒捉了魂,押解地府去了。亏得小子亡的早,尸首乱军中踏为肉泥,教人忘了,只好潜在碎骨头里,胡乱埋了,方才躲过。”孙垚见忠通面有怒色,更乘机道:“小子愿随吾师左右,全学得吾师本事,好为无虚道长并父兄报仇!”忠通微笑不言,半晌的工夫,双目微睁,血光闪烁,仰天道:“原来是那伙副罡煞作乱,又有天闲星助力,无虚难免不害在他们手里。”

    忠通遂与孙垚道:“小官人既要报仇,老僧岂能不做个顺水人情?”孙垚惊喜,连连点首道:“吾师既有仙法,乞请与俺个身子,救得过来时,虽万死不辞。”言未毕,便被忠通一把捉住。这孙垚本是魂灵,该拿不住,不想忠通五指如钩,牢牢定住。孙垚活鱼似挣扎不动,害怕道:“吾师何故?”忠通睁开一双猩红眸子,露出一口弯曲尖牙,笑道:“既有此心,且献了魂魄罢。”说罢,一口咬碎孙垚魂儿,吸入肚中,饱腹道:“终究是本事低了许多,若吃得无虚的,少不得鲜美。”转念又思道:“好个马陵泊,江湖上也多闻他们的行径,如今竟来与吾弟子作对!”心下计较已定,把脸一翻,仍是来时慈祥模样,取道来寻陈明远等报仇。有分教:

    江湖影里,又出旁门左道;官军队中,新迎妖僧邪魔。

    直使:

    徐州城前拼智勇,太和岭下起风波。

    不知忠通怎地为无虚报仇,陈明远那边战事又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罡煞:仲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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