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允执其中-《王莽撵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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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閤外日近中天,于密云之中穿梭进出。朔风呼啸而过,于慌乱间刮落了一处檐头,吓得只露出双眸的门卫旋即扯开敷罩,拔腿便跑。有一戴高山冠的谒者见状,无奈摇了摇头,只身搭閤门而入。

    孔光这几日正心绪不宁,因韦赏家族圹地濒临驰道,引发皇陵圹地规制蜗角纷争,皇帝特下策诏一筒,要丞相代天巡视辕陵。时有谒者递进通表,言讲大司马董贤欲私过府,便不由一阵惊愕失措。皇帝欲尊宠董贤,无所不用其极,先张其家族各种裙贵,又为其于西宫北阙营造宫室,令其煌煌“允执其中”。欲禅其位,必尊其贵,局势有变,险象环生。周旋其中犹如夹生白菜,不知何处为西东。

    孔光于阁间蹀踱两步,猛然折身于架几案上抽出一筒《史记》,俟拆解开来,见上有太史公自序言明,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心中方长长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天意如是,我意安然。”遂将《史记》丢于架案,着近侍差人铲冰清道,喜迎贵宾。

    孔光着便服出得相府大门,与周边门卫搭讪几语,眼光却始终不离西宫东阙司马门。时有冷风灌门而入,孔光不由打了个寒颤,有户曹着人将一袭裼锦裘袍披挂上去,却被孔光疾手拨拉下来,且自若清风道:“求木之长,必固其根;欲流致远,必浚其源。心存敬畏,战战兢兢,方能三省吾身矣。”说罢若一尊雪砌的冰雕,于寒风中颤颤恭立府门之前,一心静侯董贤大驾光临。

    日头若蛋黄般于薄雾间游走,随行的风圈,逐渐将薄雾驱赶得七零八落,层层曜耀着七彩的光芒。于风圈之下,飓风骤起,东阙的大树东摇西摆,之下的行人仓惶间纷纷四下躲避,大地遂混浊一片。

    孔光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收拢袖头,见尘雾中斜杀出一驾驷马安车,待拨眼又看,钿车宝马,朱轮华毂,忙躬身揖礼,退至中门,驷马安车过府门顺阶而上。孔光着人大开中门,又躬身揖礼退至閤门,安车过中门又赴黄閤门而来。孔光又着人畅开閤门,又躬身揖礼退至暖阁。钿车宝马直跃黄閤门,见孔光躬身揖礼处,便是丞相燕居听声之地。

    董贤下得安车,便趋至孔光跟前躬身回礼道:“贤何德何能,承蒙君侯如此高义,贤愧汗无地矣!”孔光亲手扶其入内,至席榻前蹲下身来与其解履道:“今大司马以少年大贤居位,乃国之福万民之愿,老朽不才,愿老骥伏枥,与君公马首是瞻!”董贤听罢忙谦笑道:“丞相待我,不啻恩同再造。仆一报时童子,无德无才,被天家惊为天人,实愧天怍人矣!”……

    今日丞相待客之姿,早被府内府外传为奇谈。但凡于府中捱过两年三年的丫鬟或府卫,皆或多或少悉知一点丞相这一职位之风险。有一黄毛丫头今见客人如此美男,又见君公待之恭谨如厮,不禁浮想联翩、多嘴多舌地试问老婢道:“公子何许人,长相竟如此甜美?若是过府做个婢子,便是日日欺凌于我,想必奴家也是愿的。”说罢害羞低下了头。

    几府卫就近听得捧腹大笑,老婢气得不打一处,竖指怒责丫头道:“没羞没臊的贱胚,真想撕岔尔的两片,但凡矜持一点,也不致口吐象牙!”见丫头气嘟嘟别过头去,一府卫忙上前献殷勤道:“小姑你道何人,当朝董贤!此二年丞相换了五茬,个个不死即贬,此任丞相倒是眼儿活。”说罢窥眼四望,见无外人方压低嗓门又道:“马屁一响,黄金万两。”逗得丫头开怀大笑,只闻得背后有人咬牙崩出一句:“笑不露齿--”原是老婢一破鞋砸来,丫头见状拔腿便跑。

    温室殿得知丞相孔光事董贤三迎三出,送迎其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便喜不自禁道:“圣卿今私过相府,实实得益匪浅。子夏终是悟了官道,得孔府襄助,万事可成。听闻丞相长兄孔福,已回鲁国承授褒成君位,其子孔房赋闲于家。”董贤见陛下说起孔家不遗巨细,便笑问道:“大家是否要与孔家行一恩典?”刘欣听后笑而不答,遂着中常侍王闳宣尚书令史缮进殿。

    尚书令进得温室殿,便向陛下行一揖礼。刘欣问其光禄勋及少府处可有闲职,史缮如实回禀道:“去侍郎超员,谏大夫及期门仆射各个缺一。”刘欣听后泠泠笑道:“朝堂向背,当赏罚分明。朕有诏!”史缮听闻“扑通”跪倒。刘欣又道:“着褒成君之子孔房任谏大夫,可风闻奏事;丞相子孙放迁常侍,朝王伴驾;婿甄邯去斄令,迁光禄勋门下期门仆射。如此可行,思称朕意!”史缮称喏退出殿去。

    朔风似利刃般整整刮了两日,偌大个京城是昏天昏地,过后到处狼籍不堪,金阙琼宇似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如此凉凉俟了两日,终是有几片小雪轻飘下来。

    小雪落地便是黑雨,东西两宫外皆洇湿一地,除却廊下的禁卫,昔日金鼓喧阗的场景已人迹罕至。各个殿舍之内,却又是另一番争荣景象,宫婢们茶余饭后,便三五成群地围炉趺坐,无非闲嗑些旮旯缝道那风流韵事,言讲谁谁给某个郎官塞手帕了,怎不把你月例衬子递了去,一脸的醋意;又讲某某常常蹀踱于温室殿外,学前朝曹宫人转角遇爱偷生龙嗣云云。不屑之余,话题也最终落于陛下与董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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