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留神看妙玉如何烹茶,这里头有大学问,一是茶要好,茶端上来,贾母上来道:“我不吃六安茶”,接着妙玉回说:“知道,这是老君眉”,这里面就体现了茶分人去,贾母不喜欢六安茶,从这点上看妙玉早说知道,这叫投其所好,如果上来的是六安茶,贾母一说不吃六安茶,妙玉脸面何存?但是妙玉巧妙地回答,“知道,这是老君眉”,体现了自己的用心,知道老祖宗的喜好。二是接下来肯定就会问用的什么水?妙玉回答旧年蠲的雨水,不是一般的泉水或井里打的水,用的是旧年蠲的雨水,用的水也极有讲究,为何到栊翠庵来喝杯茶?体现有菩萨的地方很清净,而且栊翠庵的主人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极有讲究的人。
贾母只吃了半盏,而刘姥姥却一口而尽,却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这里面又有学问,从量上来说,贾母深谙吃茶的名堂,只吃半了盏,也就是半杯,这叫品茶,而刘姥姥一饮而尽,是喝茶,为的是解渴,根本不懂得什么茶道,而且还直言不讳地说淡了,把自己的丑态暴露无遗,妙玉面上也不与之计较,毕竟是个粗人,而心里是万般嫌弃。
接着,妙玉拉了拉宝钗与黛玉的衣襟,给二人去开小灶,因为有刘姥姥在场,当着贾母的面,虽然嫌弃还不好反驳。
于是来到耳房里,又重新另泡一壶茶,用的是风炉扇滚开的水,而且换了茶杯,这时宝玉赶了进来,妙玉命人外边用的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吧,因为刘姥姥用过,宝玉会意,知道妙玉嫌脏,接着妙玉拿出两个有苏轼体了字,形似钵而小,还有三个垂珠篆字的杯子来递与二人,而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给宝玉斟茶,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妙玉道:“这是俗器?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巧妙地化解了,妙玉听如此,十分欢喜,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一个大二来,笑道:“你可吃的这一海?”
这里面细心的人可以看出很多事来,妙玉给宝、黛二人是一样的杯子,不偏不向,一视同仁,宝黛二人是府上的掌上明珠,身份极其尊贵,而且都是女孩,不能区别对待,杯子要名贵的,有苏轼的题字,有垂珠篆字,像钵而小,不愧宝玉都嫉妒,而给宝玉的杯子是自己日常品茶用的杯子绿玉斗,也是名贵的杯子,只不过宝玉不识的,拿自己的杯子给宝玉用,什么意思啊?意思很明显,自己喜欢宝玉,就像夫妻之间拿起来就喝,谁也不嫌谁脏,但是外人不知道这一层。
接着又拿出一个大二来,这个大二也非常名贵,有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但是容量非常大,“你可喝得下这一海?即使喝得也没有这些茶糟蹋,一杯为品,二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这就是茶道,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还用说吗,饮这一海便是牛是骡,甚至比牛骡还不如。
妙玉执壶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为什么斟一杯啊?用这么大的海杯,倒一杯子茶,前面已经说了,一杯为品,二杯为饮,倒多了不是对人的尊敬,是侮辱了,宝玉尝过,果觉轻浮无比,赏赞不绝。
妙玉又说了:“你这遭是托他二人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二人一唱一和,像小夫妻间的斗嘴,还不露半点声色,要知道宝黛二人是何等聪慧之人啊,不这样说可能引起二人的嫉妒和厌恶,宝黛二人那将来是要与宝玉结合的,是宝玉既定的不二人选,岂容别人窥视,宝玉领会妙玉的用意,所以始终是笑道,都是笑着说的。
接着又谈到了泡茶用的水,黛玉主动地问也是旧年的雨水吗?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这是在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瓫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这又传递了一个信息,比旧年的雨水更珍贵,是五年前梅花上的雪,总共才一瓮,埋在地下总舍不得吃,所以泡茶的水极有讲究,五年前梅花上的雪泡出茶来,轻浮无比,品茶要的是意境,不但茶要好,而且泡茶的水极为重要。
当然,慈悲又接地气的宝玉笃定妙玉嫌弃刘姥姥用过的杯子,恨不得扔掉,而不是仔细清洗后再用,尽管这个杯子也非常名贵、非常值钱,所以宝玉就借机要走了这个杯子,不如送给她,贫婆子卖了还可以渡日,宝玉想得多周到,可以说非常有爱心。
妙玉听了,想了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嫌弃之意突显,体现了妙玉的不入俗,但若是自己用过,就是砸碎了也不能送给他,更体现了对刘姥姥的厌恶之意。
宝玉又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发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交与宝玉。宝玉便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人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上,别进门来。”
这些人走了以后还要洗地,多讲究的一个人,但是小幺儿不能进门,更体现了妙玉的洁身自好和佛门清净之地不容玷污。这一切都为以后埋下了伏笔,一是杯子将来卖了去救人,二是妙玉日后被歹人掳走,可谓伏笔千里,妙不可言。
作者通过贾母一行人来栊翠庵吃茶一事,把茶道详细地介绍了一下,顺便把妙玉这个人物活灵活现地展示在读者面前,把妙玉对刘姥姥的嫌弃和对宝玉等人的喜欢进行了对比,《红楼梦》只所以百读不厌,只所以能成为名著,是因为作者在书中阐述了医学、茶道、美食、官道、建筑等很多方面独到的见解和认识,每个人每一次读《红楼梦》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这也是名著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