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醫院外。

    保鏢一字排開，晏松源仍舊由管家攙扶著進入醫院。

    到了重癥監護室門口，晏松源取得了探望權，由護士領著他進去，但也僅僅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晏伽剛剛動過開顱手術，頭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白色紗布，安安靜靜躺著。

    晏松源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晏伽，上一次，他們父子還大吵了一架，或者說……他們每一次的談話都會發生劇烈爭吵，從未例外。

    哪像是父子，分明是仇人。

    他常常對別人說，晏伽是來討債的，帶走了他心愛的女人的命，又來折磨他半生。

    可現在這個小討債鬼還沒有討去他的性命，卻躺在了這里，生死未卜。

    晏松源隔著防護服看向他的這個小兒子，這是他心愛的女人用自己一條命換來的啊，是他的愛人拼命保護的孩子，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么會對他恨之入骨。

    病床上的晏伽滿臉憔悴，眼窩子凹陷，瘦得看不清人樣，連晏松源都差點認不出這個兒子。

    哪里還是那個對他怒目相向、囂張跋扈的兒子，明明是一個氣息奄奄的病人，隨時會離開這個人世。

    這個念頭在晏松源的腦中存在幾秒，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不……他不能再失去這個兒子，他唯一的親人了。

    晏松源情緒失控，淚水直流，就在他快要撲向病床的時候，護士一把拉住他！

    “先生，時間到了。”

    晏松源不肯走，拼命想留在這里，但幾個護士一起將他拉開，用力拉出了重癥監護室。

    剛到室外，晏松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絲毫不顧任何人的目光。

    他哭得不能自已，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失去了他深愛的妻子。

    沒有人敢去勸晏松源，只有管家輕輕嘆氣，拉住他的胳膊：“董事長，醫生說沒事的，二少爺沒事的。”

    “你騙我……連你都開始騙我……”晏松源嗓音哽咽，泣不成聲，“他不會回來了……就算救回來也會像阿峰當年一樣一直躺在醫院里，直到生命耗盡……”

    所有人都騙不了他啊，他在商場沉浮多年，什么樣的世面沒見過，開槍自殺，子彈穿過頭顱，九死一生，就算救回來，也只能成為植物人。

    這個小兒子，再也不會跟他吵架了，再也不會囂張地叫他老頭子，再也無法站在他的面前。

    他們吵了三十年，像仇人一樣爭吵、怒罵，互相詛咒對方，他甚至想過他去世的那一天，這個小兒子是不是都不會來看他一眼，可他從未想過晏伽會出事。

    他又怎么會恨這個小兒子呢，怎么會恨呢，他只是在看到晏伽的時候總是想起亡妻，那些回憶太過痛苦，輕輕碰一下都痛不欲生，心臟像是被刀子剜過，鮮血淋漓。

    偌大的晏家，只剩他一個人了。

    當余生只有痛苦和悲愴，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又該如何去走過余下的人生。

    晏松源跌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痛哭。

    哭不盡，人生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