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愿隐桑菊-《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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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件,华初元年,瑜和我家将军也都去过。令狐女侠的尸身被南家人带走,据说葬在霜潭。”

    “带走尸身?!”清卿险些惊呼出声,“南家人这是干什么?”

    ——“下次见到南林父子,定要他们给个交代。”

    绮雪在竹屋中的话语犹响在耳边。奇怪的是,清卿并不觉得自己胸膛中有股复仇之火在熊熊燃烧,而是平静细数着十年来的仇恨:夺箫、失谱、下毒、师父尸骨不全……

    安瑜见清卿走神,摆摆手:“第二件,八音会——不许姓令狐的人参加。”

    清卿又是深吸一口气,睁圆了眼睛。

    只见安瑜在暗淡的黄光下摊开手掌,一枚小小的布囊呈现在安瑜掌心。清卿伸手欲拿,安瑜却突然撤手,将布囊抛在空中。两只手同时伸向空中,清卿使出“撇”一笔,左手空出,向安瑜向上的手心打去。这“陆断犀象”一打,却打了个空,布囊离自己越来越远。

    ——“原来黑将军是个左撇子。”清卿心下明白过来。

    再抬头,布包已被安瑜牢牢握在手中。安瑜摇摇头,起身便走。

    清卿再次站起,从背后向安瑜扑去。安瑜左手高举着布囊,右手挡架一拳,又将布包抛向了空中。这次清卿吸取教训,左手换作“捺”一笔,使出“崩浪雷奔”而迎上黑将军的硬胳膊。小黑将军微微一笑——右手轻轻拍落布囊,眼见着小囊便又要交替回安瑜左手去。

    清卿也微微一笑,右手突然拐了个弯,换作左手,拦截在安瑜和布囊中间。原来不是“崩浪雷奔”,而是“百钧弩发”——右手虚晃一笔“折”。

    布囊终于稳稳落在清卿手心。安瑜摊开手,默然出屋去了。清卿打开布囊——

    里面包着撕裂的一角青衫。

    “救命啊!救救我啊——”凄厉的惨叫划破长街,浓烟滚滚升起。一女子红裳及地,吊在头侧的半截乱髻依旧缀着小瓣红牡丹。

    清卿四人从“桑菊居”出发的第一站,便是南林夜半重地——蕊心塔。

    桐油红漆铺展在足足一百层雕梁之上,屋角如亭翼翼,赤碧相间的琉璃瓦斑斓点缀其中。六根雪玉栏杆通天而上,长龙盘绕,纵是第一层的龙屁股,也有巧夺天工的雕花一层层绽开着长龙的尾巴。

    立在正门口的两只灰白狮子很是雅气,此时,正一只嘴里叼着一串柴草,眼看着马上便要引燃地上干柴搭起的火台。

    “好阿楼,再不说,你的老鸨母纵是有心也救不了你喽!”

    “我不说,我不说……”

    红衣女子被反绑在木头桩子上,呻吟混在惨叫声中时断时续,四匹马不由得同时站住了脚。清卿环顾四周,大街人来人往,仿佛浓烟滚滚的火台就跟旁边开炊的包子铺没什么区别。甚至有几个裹着头巾文弱书生侧目相看时,老鸨还赔起笑脸:“吵着几位了,这就让咱家姑娘安静点。”

    见清卿犹豫想要上前,孔岳川忽然拉住清卿马绳:“南林的地方,还是少些乱子。”

    “这火就要烧伤来了呀!”

    “嘘——”岳川压低声音,“跟林姑娘打个赌,末将觉得这火烧不起来。”

    清卿斜眼瞟一眼岳川,岳川倒像是看过了四百九十九遍同一折戏,现在正在南林大街上看第五百遍呢。凝神于耳,清卿果然听得那女子火中叫到:“我说,我说便是了……”一边蹲下,哆哆嗦嗦地抽泣起来。

    岳川斜着眼看过来:怎么样?

    清卿拽起马,低头默默走过这段路。刚拐进一条新巷子,清卿突然一脸兴奋地拍起手:“师公,你丢掉的谱子有着落了!”

    莫陵枫眨巴眨巴小圆眼:“林儿你怎么知道我丢了谱子?”

    “南掌门来要,师父又没有,你昨天没给我,肯定是自己弄丢了呗!”

    这样一听,陵枫忽然搔搔脑袋:“小生弄丢的谱纸多了去了……自己哪里还能记住名字。”

    岳川一听,微微笑着凑过来:“居士可还记得,自己在状元宴上,挥笔写下的《翻雅集序》?”

    莫陵枫歪着脑袋一想,突然跟定住了神儿似的。二十多年前的八音会状元宴,师兄弟三个人喝酒喝得烂醉摇晃,偏是众人把一根粗毛笔塞进自己手里:“状元郎给咱们写一个!”

    那天,自己醉得连坐下,都要滑下椅子去。只好昏昏沉沉地趴在偌大的金边红纸上,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半梦半醒,在自己压根赔不起的红宣上乱涂乱画。感觉手中的毛笔一下子被人抽走,自己才一个激灵立起身子。只见眼前仙子闭了月、羞了花,转身一瞬就飞进了月宫,耳边只留下一句软语:

    “这是我的毛笔……”

    次日醒来,南掌门惊诧地问他,赏赐状元的那只白玉箫怎么不见?自己嘟嘟囔囔了几句,只说是仙女带走了。众人追问,他便说,自己擅拿了仙女的毛笔,当然要把白玉箫赔给她。

    同年再问,仙女是谁,莫陵枫嘴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小书。”

    也就是说,《翻雅集》一开始,便不在师父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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