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现在想起来,露西第一次和自己搭话的时候,似乎是要说出「思想结社」这个词,只不过被禅院研一给打断了而已。 入野一未琢磨半天,愣是没能从记忆中挖掘出哪怕一丁点与之相关的内容。 不过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放过自己。 一未坦然迈进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 一把高背椅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中。 人群中的椅子通常会被视为「特殊」的象征。 在气氛友善的时候,单独的椅子代表了落座之人的地位高低,在气氛僵持的局面下,那把椅子就是陈列架,是要将谁束缚在上面,进行盘查和审问的最佳道具。 入野一未从善如流坐了上去,面对站着的四个人露出摒弃杂念的浅笑。 “不用额外的介绍了吧?虽然按照你们的年龄,应该是不知道他的。”坂口安吾冷静说。 一未:“为什么要说得我像是上个时代的遗孤一样……” “不过,露西应该知道才对。你曾今是「组织」的一员。只要是异能者聚集的地方,不会不知道「思想结社的入野一未」。” “依靠个人魅力将危险的异能者聚集起来,自发成立无明确纪律的集团。爱伦坡曾经因为同为作者的好奇,探入过「思想结社」内部,路易莎详细调查过他们。” 露西顿了顿,向略显茫然的中岛敦和泉镜花解释。 “可以说,和「天人五衰」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并非是有目的的恐怖|组织,成员混杂,保密性很高却不奉行保密主义。” 啊?爱伦坡也来找过乐子啊? 入野一未——或者说松本清张——他认识爱伦坡还是因为江户川乱步。 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牵扯,这位美国小说家似乎把乱步视为了必须打倒的对象之一。 为什么是之一呢……因为乱步曾经因为太过于无聊,而拉着清张一起进入到了小说中的世界。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小说家,爱伦坡的作品是非常优秀的,说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批也不为过,但他找错较量对象了! 他的小说内核都非常明显,除了少部分完全符合侦探小说标准的文章外,其实更多的是其他体裁。 侦探是套在外面的又一层壳子,在清张看来,那些作品更多应该归类于「恐怖小说」的范畴。 能把恐怖小说写好的人,有着比单纯用精妙叙事来吸引读者的人更深邃的灵魂。 会令人感到恐怖的有什么呢? 令人毛骨悚然的环境?快要将人压垮的危机? 这些都比不上每个人都生而必须面对的最终难题——死亡吧。 爱伦坡是描写死亡的中翘楚。那种充斥着恐怖的浪漫主义,完全是在剖析人的意识和潜意识。 和松本清张最大的区别也在这里,清张是理性、现实的事件来揭露人内心的转变,而爱伦坡则是用非理性、非现实的表达,来描写人的精神困顿。 即使是用侦探小说形式包装出的诡计,也离不开这一点。 也不是说爱伦坡在侦探小说就有所欠缺了……只是为什么要在这一点上和乱步较量啦! 江户川乱步天然具备收集各类信息的夸张能力。 只要不是刻意拉大读者和作者之间的信息差,所有同步给出的线索,都会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乱步的眼睛里。 他只需要将所有看见的东西,按照逻辑顺序排列组合,当然就能给出答案,就像英语考试里的选词填空一样。 在清张跟着小说中的剧情,逐渐揭露真相,并且享受这一过程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早就跳过了所有步骤,直接看到了答案。 这也是乱步兴致缺缺的原因吧,所以才觉得解密什么的,还不如看清张满怀好奇地到处观察有意思。 “后来随着入野一未的消失,「思想结社」也逐渐不再活跃,路易莎接过了爱伦坡的账号,潜伏在讨论组里,不过在这些年都没什么动静。” 露西总结完毕。 中岛敦关注的点在于:“你的意思是……思想结社是可以和天人五衰势均力敌的组织吗?!” “不可能。”坂口安吾否定了,“按照小栗虫太郎的情报,天人五衰之前的目的很明确,那会让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带着精准的破坏性,不是思想结社能比的。” 直到现在,入野一未已经听到了无数个自己从未听过的东西了,他也并不着急,等中岛敦陷入纠结后才慢吞吞问:“天人五衰……是?” 坂口安吾看着他,考量片刻后并未直接给出回答,而是确认道:“入野老师,我能确认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吗?” 作为常年卧底在其他组织中的情报人员,坂口安吾清楚自己的问题是最糟糕的试探,甚至不算试探,摆出来的是己方的弱势现状。 这非常不利于谈判,就算自己手中掌握着比对方多的多的情报也一样。 可要对付天人五衰,他们必须掌握更多的力量。 “「站在我们这一边」……坂口君,委实说,我会出现,只是想要参与松本清张举办的这场活动。要说我站在哪一边,其实远没到拥有鲜明立场的地步啦……” 一未的手指点着膝盖,一下又一下,仿佛和听者的心跳声同步一般。 随着手指的点动戛然而止,他说,“或许我只是想让人看清某些事实呢?” 坂口安吾立刻追问:“什么事实?” “武装侦探社的罪行,在很多人眼中其实不值一提的事实。” 这话居然是一直沉默着的泉镜花说的。 迎着入野一未投来的「期待」目光,镜花沉静说:“在街上其实有很多人都看见了我和敦,但他们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做自己的事情……我和敦一直以来面临的危机,一部分是异能特务科的追查,一部分是猎犬的追杀——是这样吧。” 中岛敦恍然大悟似的:“的确……如此。” 一未拍拍手:“没错。” “不管武装侦探社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认为这桩案子很重要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几批。” “其他城市根本不在乎横滨又出了什么乱子,「武装侦探社居然杀掉了政府官员」和「邻居家那该死的猫又在半夜乱叫」有什么区别呢?横滨的态度则是暧昧的,我相信他们知道这桩事带来的恶劣影响……” “……他们只是还在观望?”中岛敦迟疑着问。 坂口安吾:“观望不是坏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被牵扯进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一未看向坂口安吾,突然问:“你是政府官员吗,坂口君?” 这是很简单的推断。 先不说一未并不熟悉的露西,能让中岛敦和泉镜花这样配合的,就只有他们潜意识中能帮助到武装侦探社的人才对。 并且,坂口安吾在他们几个人之间有着明显的话语权,隐隐有着指导性的主导地位。他的表述,除了询问的部分,其余全是在总结,然后做出肯定意味的评价。 这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才会有的特质。 果然,坂口安吾没有否认:“我是异能特务科对这件事的负责人。” “异能特务科啊……”一未点点头,有些感概,“那我清楚了。” “清楚什么?” “异能特务科嘛。针对异能者管理的官方机构,目的是维护异能社会。大多数情况下秉持着「监视」但不「制裁」的作风,所以同时被异能者和政府所唾弃。” 中岛敦:“这……” “好歹我也算是被「监视」过的一员,虽然现在有些想不起来当初被送进监狱的感觉了,不过你们对待监视者的待遇还好的,我记得当时还给我安排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狱友呢。” 中岛敦:“……” 坂口安吾轻咳两声,重新开口的时候,语气中恢复了他一贯以来的冷静和嘲弄:“根据留下来的档案记载,当时您的确险些对横滨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威胁。” “我没有要和你计较过去的意思,那也不是不堪回首的历史。当初我和你们长官还挺聊的来的,她做得可比你现在要好。” 一未依旧拥有一颗「老年痴呆」的脑子,完全想不起来当时和自己交涉的女性叫什么名字了。 就记得那是个行事很灵活,又很会说话的人呢。 “她应该是清楚的,所以才会放任我当时继续写完《思想犯》,从某种视角来说,她其实很不像是异能特务科的长官。” “何以见得?” 一未摇头,指着其他人:“坂口君,他们年纪还小,被卷入灾难后,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我不问他们。我只问你,一个横滨的政府官员——” “你知道横滨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吗?” 坂口安吾:“横滨的问题……” 他很聪明地选择了回避。 入野一未也没指望坂口安吾能给他一个恰到好处的回答。 “问题在于,决心捍卫横滨的人永远在面对「敌人」。”一未笑,“你看见的「敌人」一直在变,变得更极端,更危险——可你看到的是横滨本身吗?” 坂口安吾敏锐的感到了危险。 他记得在档案中对入野一未异能的说明,因为没有得到本人的详细阐述,所以只是异能特务科按照现实规律总结出的经验。 【「思想犯」是精神方面的能力,能够让听者不自觉的陷入对方的思维诡叙中。】 就算没有沦为对方思想的傀儡,也会在不自觉中被对方所影响。 到头来根本分不清,如今自己的想法是出于自身逻辑的延展,还是受对方影响后的结果了。 更可怕的是,拥有这样能力的人,是不折不扣的语言大师,根本就是「思想犯」的代言人! 只是有了「我的想法真的源于自我吗」这种认知,对自我的怀疑就不会停下来,也就无无法对对方还在继续的「话语」作出抵抗。 坂口安吾只能等着对方游刃有余地继续说了下去。 “横滨是一所城市,城市的主体永远是人,不是异能特务科所管理的异能者,也不是比异能者更荒谬的政客。横滨是由无数普通人作为主体而所构筑的概念,人和人的关系才是社会的主体——你真的有认真看过横滨吗?” 不要顺着他的话去思考! 即使坂口安吾不断警告着自己,可心先一步给出了回答。 ——没有。 不,应该说也曾有过的。 在坂口安吾卧底在港口mafia的那几年,他曾认真的记录下了每一次行动中死去的人,他们的死因,他们的生平。 光是写下的名字都可以摞至书架那样高。 太宰治刚认识坂口安吾的时候曾说过:斗争中的死者没有灵魂,也没有死后的尊严。而你试图反抗这一点。 那样的工作也只维持了几年,异能特务科的重点永远是在「特异」上,无数的规章制度,和无数灵活的变动,都是为了更好的管理异能者。 其根本目的是维持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平衡。 ——是让普通人的世界不会因为「异能」这样的存在而变得一团糟。 所以,其实他们应该看得更多的,不止是异能者又会造成什么可能存在的影响,还理应包括普通人的态度。 而异能特务科早就不那样做了。 “可这不是错误的。” 坂口安吾听见了自己堪称冷酷的声音,以严厉的口吻诉说着,不知道是为了说服面前的人,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我知道您想表达的期愿,可那只是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乌托邦,现实不是这样。异能特务科的做法并不完美,所以横滨才有了武装侦探社这样的组织。我们已经尽可能的让这里不会再变得更差了。” 只是说出这些话,都让坂口安吾承担着来自内心的莫大压力,他不清楚这股压力是源于对方的异能,又或是…… 自己。 男人表面上看起来油盐不进,入野一未却露出了学者面对学生时的随和笑容。 “瞧,你其实也是清楚的,不是吗?你们对抗「敌人」,控制变数,这是为了不让横滨变得更差。” “您的意思是……您现在做的,是在试图让横滨变得更好吗?” “我不会那样讲。”一未说,“我只是建议你应该学习一下前辈的做法,贯彻着异能特务科的方针从一始终。她从不在乎我的立场,只是将我视为理应管理下的一名异能者,并为我还算无害的目的,提供一些范畴内的协助。”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