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八 魂归何夕(四)-《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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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重新合上。这个并不亮堂的夜晚,中庭的气死风灯竟也没有燃起,这令整个地方愈发沉在一种阴暗至极的气氛之中。可无论如何——他还活着,五日的时光还没有让他死去,那么或许十日、百日——他也能一直活下去的。

    沈凤鸣躺着的屋子不大,三个送他来的少年都还在,娄千杉认得其中的一个正是阿角。钱老等几人一进来,屋里愈发显得拥挤。君黎与娄千杉抢步到榻前,榻上的人昏睡着,一动也不动,面上、颈上的肌肤都已是骇人的深黑之色。就算两人心里早已有备,那张面孔竟也花了他们一愣怔的时间,方能确确实实地辨识出来。

    “凤鸣……”君黎倒吸了口凉气。所谓活着,难道便是如此吗?

    “你们来的不巧。”钱老道,“小沈今晚醒过,刚刚……才又睡去。”

    “他醒过?”君黎忙问,“他会常醒么?”

    钱老没有回答,默然了一会儿,道:“你们先看看他,我在中庭等你们。他的情形……说来话长。”

    几个少年都与凌厉见过了礼。虽是得见传说中的人物,不过几人面上都殊无兴奋之色,只显得极为疲乏憔悴。凌厉细察了沈凤鸣毒伤,那毒质果然是与前几日秋葵所中无异。虽已没有了毒虫侵扰,但以毒性之凶而论,比之前几日秋葵所受,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更奇的是,沈凤鸣身带外伤,可那毒血于创口处却凝固不动,并不流出,他悄然试运些力,果觉毒性附力极大,像是已与血气彻底相融,全无丝毫得以内力逼出体外的可能。若说前几天秋葵的情形是因为毒虫附体才不好办,沈凤鸣的样子却是真正超乎他的所知,令他一筹莫展了。

    也便只有先去中庭,问过钱老。钱老见凌厉眉头深锁,苦笑道:“公子也发现了吧。按说世上之毒,只要内功深厚,终有办法祛出体外,哪怕不能尽去,也能减缓几分。可小沈所中这毒,性情既烈,又粘附于他体内,如今不死不活,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也不知哪一天他便要捱不下去……”

    “这是蛊毒。”凌厉道,“以我所知想来,蛊毒有生,就算蛊虫已去,也喜与生物相合,所以不同于一般毒物。”

    “公子似乎对此毒有些了解,是知道他中毒的缘由?”

    凌厉点点头,将此毒始末与他说了,钱老便道:“那‘三支之会’的事情,我也听几个小子讲了,看来下毒手的应当便是幻生界之人。不过照公子说来,最初被下手的却是那一位姓秋的姑娘,这会否本就是误伤?毕竟,就算小沈将云梦教主的位子给了秋姑娘,他们教中所信奉之‘圣血’未传、诸多武学也未传,真正的教主仍是他。唉……小沈当真万万不该舍了自己性命反去救那一位姑娘,如此岂不是遂了那些人的意了?”

    凌厉不欲在此评价此事,只道:“你方才说他醒过,又说此事说来话长,怎么讲?”

    “是这样,”钱老解释道,“几个小子来的时候说,小沈一路之上,身上是时冷时热,大多时候便似现在这般昏迷不动,可有一件奇事,便是每日亥时一过都会醒一会儿,而且神智清楚,甚至面上身上黑色都会褪去一点。我初时是不信的,可今日亥时,小沈还真的醒了。”

    “有这种事?”

    “我也觉此事匪夷所思,难以常理解释。方才他醒了,我便与他说了几句话,想问些端倪。我问他是谁下的毒手,中的是什么毒,他都只说,‘反正解不了了,也不必问了’。我便说,你每晚都在这个时候醒来,而且此时毒性都会减退,又是怎么回事,他就打个哈哈与我说,‘我也不知道,头一日我就以为我要死了,竟能活了五日都死不去,不过想来也不会再有五日了’。他这般一说,那三个小子哭个不停,我实也多问不下去。据他们说来,前两日他们也问过,小沈看上去好像是知道下手之人是谁,可便是不肯多言。”

    “不管是什么原因——若他每晚都能醒来,而且有那么片刻毒性减弱,那么——总也比醒不来的好。”君黎忍不住道,“或许与他身负云梦教‘圣血’有关,总之,只要他不死,天下之大总有奇人,我们总有一天能找到办法,将毒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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