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若无祭祀、过年或者大朝议的时候,和宁门是从来不开的。 大伙儿上朝只能从东华门,中间的官道,自然也就走不了人。 不过今日,很多人都在盯着大宋的皇城。 从四方馆看着金使出来的别国使者就不说了,三省六部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吏差使,到临安公干或述职的地方官员,东西南北的城门守军,还有驻扎在临安四周的三衙禁军……一个个地,耳朵都竖了起来。 但凡有人说了什么关于‘金人’、‘皇宫’的字眼儿,立马就能得到相当多人的注视。 若是再看那瓦肆勾栏、内河上下、寺庙民坊、饭店酒家、太学诸监,大伙儿依旧在忙活着自己该忙活的事情。 奔波生计的奔波生计,念书的念书,干活儿的干活…… 日子就是这样的,哪怕是天塌了下来,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 大家都明白,但又都保持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人人都不说,人人都知道,他们都在等,等皇宫里传来确切的消息。 绍兴十一年五月一日,日头正毒。 自三年前和议过后,张通古又一次踏上了这条大道,这条能够直接通往皇宫、进入大庆殿的大道。 若他是个宋人,走上这条路,说明他至少也是个大官儿; 若他是个学生,走上这条路,便是迈向了一条通天之路。 但他是个金臣,还是个有能耐的金臣。 和郭药师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郭药师是从辽国怨军出身,他是正儿八经的大辽进士,一路做到了辽国枢密院令史;郭药师是背辽投宋,他是辽亡了之后拒绝宋召; 郭药师投金落了个所有常胜军被坑杀的下场,而他投金……不管是完颜宗望还是完颜兀术,都对他看重得很,他现在既是金国枢密院主奏,还兼任了金国工部侍郎。 其实张通古也曾问过自己,若当年从了童贯的召令,来做了宋国的官儿,自己会到哪一步? 要么,随着赵家父子被掳北上,做了人的奴隶; 要么……他脑中浮现出秦桧、汪伯彦等人的脸,无非就是四个字: 遗臭万年。 他穿着金国的官服,一身紫色的袍子,腰系红鞓乌犀带,挂了一亮澄澄的金鱼袋,在腰间随着脚步摇摆着,加上头上那没有插翅的纯纱幞头…… 若没人说,谁也无法把这人与金国高官给联系起来。 自然了,那显眼的左衽时刻提醒着大伙儿,这位穿得再像,那也不是宋人。 大道两旁禁军肃穆,等一入了皇宫大门,又有角声响起……角吹得既是欢迎自己,也是提醒大庆殿里的皇帝和宋臣们, 金国人到了。 刘邦瞌睡都快等来了……这几日亏待不了陈妙常,临了空还得被王婵缠着补习知识。 加上后宫里虎视眈眈的其他贵妃女官, 唉,酒色误国! “大金正使、枢密院主奏、兵刑房承旨、工部侍郎、中京副留守……” 张通古说了一堆名号出来,眼睛一直盯着上方的皇帝。 既是不敬,也是挑衅。 “江南抚谕使张通古,奉我主之命,特此觐见宋帝!” 前面的也就算了,最后这一句…… 只一开始,便几乎让整个大庆殿炸了锅。 江南,什么江南? 抚谕? 宋帝! 上次秦桧代皇帝受册封之时,宋金便尊卑分了开来。 宋只称宋,金称大金;金主是皇帝,宋主却不能称皇。 可说过了,那是上次。 上次再屈辱,若和约履了那便也就认了,毕竟自家皇帝已经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但你金人既然背了盟,现在舔着脸来求和,又怎么能,又怎么敢! 羞辱,毫无疑问的羞辱。 一群文官们气红了脸,韩世忠脖子间青筋暴起,刘錡皱着眉,负责宿卫的赵密更是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却发现自己的佩刀并不在。 随张通古同来的两名副使、辽人萧毅和汉人邢具瞻,面对着宋国文武给来的压力,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他们和张通古不一样,这是第一次充使而来。 来时金主千叮咛万嘱咐,此行以和为上,务必不能激怒了宋国皇帝。 毕竟他们战败,若宋人一心想要报仇……现在的大金,当真还能所向披靡吗? 可现在,正使一开始便惹恼了众人……万一耽误了大事,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紧张,张通古同样紧张。 可昨日受的气,加上与赵家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 就该这么做,这么做才是对的。 他一直盯着皇帝,观察着他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刘邦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他承认自己有些走了神,刚才一直在想今晚该做什么,后来又飘到了该用什么方式把种雨给拿下……这婆娘有些油盐不进,是不是要用强……再后来,又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总而言之,他现在才反应了过来。 但这不能怪他,明明见个面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这些人硬要一大早就把他给叫了起来,还给自己换上了冕服……一番折腾下来,早他娘的没有了精神。 没有睡着,已经是刘邦对在场诸位最大的尊重了。 又见自己的两边大臣们: 苏符老东西胡子又被吹了起来,每次他生气都是这个模样;陆宰这小子眉头都拧成了好几条缝;哪怕是赵密他们这群武人,也是脸上阴鸷得很。 走个神而已,至于吗?! 想来又是嫌弃自己行为不端,丢了他们宋国的脸面了,刘邦清了清嗓子,对着下方众人道: “不好意思……” 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问向张通古: “你刚才说啥,再讲一遍。” 张通古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秦相爷,却见秦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对着他摇了摇头。 想起他说过,这赵家老九伤过脑袋的事儿,张通古咽了咽喉头,这才又准备说道: “……行了行了,不用说那些没用的话儿,咱们直接说正事吧。” 好个以退为进! 张通古暗中赞了一声,这位在南边待久了,倒也真是练了些本事出来。 一番装聋作哑,便刻意略去了这番羞辱……哼哼。 不过连应对都不敢,你又凭什么要自己高看呢? 清了清嗓子,张通古从萧毅手中接过金主书信来: “金宋两国本是一衣带水、和睦之邻,自海上之盟始,两国交好已二十有一年矣。” “两国和约三年之前已定,虽然中途出了些误会,但好在我主仁慈,为天下苍生计,为两国百姓计,当继续和议大事。” “除当中繁琐细节需再行商议外,宋帝上次所献进誓表,我主此番也予了册书与我等,故此,也特来进行册封之礼。” 说着,张通古将那国书摆在身前,大伙儿这才注意了,两个金国副使端着的盘子里,摆着的,分明是衮冕、佩璲、瑰宝和玉册四样! 这是张通古强烈建议之下,金国专门为赵皇帝准备的册封配件…… 人人都说用不上了,连完颜兀术也是这么想的。 但唯有他一人还在坚持。 如今他便要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 “狗贼!” 苏符再也忍耐不住,站身出来,朝着皇帝躬了躬身,这才指着张通古骂道: “惟交邻国者,当善初终,而守邦图者,务敦信义,伱主背信弃义,我朝尚未问其责,尔竟然敢来辱我君上!如此轻我大宋,当真是欺我宋无人、当真是未尝我剑之利呼!” “尔身为汉人,背汉姓负汉名,如今却向着那北方蛮人,行这覆宗灭祀、卖祖求荣之事……张通古啊张通古,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他日若在九泉之下,尔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祖宗!” 这话骂了,老头儿又朝着皇帝作揖: “官家!且将此数典忘祖的孽子打杀了,以正我大宋昭昭之明!” 连和与不和的选择都没给皇帝,苏符给了个别的选项: 杀与不杀。 上次来说和的时候,就是被这老头给拦着,说什么也不准自己宣诏,还被他给用藤条打破了手。 若不是念着老东西的爷爷有些名望,在金国也是受欢迎得很,张通古说什么也要逼着赵老九把这人杀了。 他正欲开口骂回去,却不料有人比他动作更快……站在百官之首的秦相爷站身出来: “陛下,此事当由圣断,不必谋之在庭。” 他可太了解大宋这群酸文人的秉性了,若让他们掺和着,这和议和上一百年也不会有个结果。 既然见过了面,该有的礼仪做到了位,那就把这群人给赶出去,关起门来才好说正事儿。 反正上次……也是这么办的。 “天杀的秦会之!早该砍了你的狗头!” 这话骂得大声,大伙儿朝着发声的角落里看去,只见一个虬髯文官,瞪大了双眼盯着秦相。 胡邦衡……他不是在昭州任知州,何时返回的临安? 不管是秦桧一党,还是其余的人,见了此人出来,都是好生奇怪。 三年前他便上书过一次,要求斩了秦相,后来便被放逐了出去。 今儿个他竟然回来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