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关系(一)-《微尘破晓》

    吕胜男丝毫不以为意,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来康城不过是挂职锻炼,没几年就得离开,只要不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与那些有钱的主吃个饭喝个茶也没什么稀奇。咱们局里经费如此紧张,很多人甚至还认为这么做什么毛病,没准还能从某些企业那里争取到一些对警方的捐赠、赞助之类的,虽然有些张扬,但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几乎没什么人会拿这些事来议论。”她沉吟了片刻,又道:“他出事的时候,康城警方几乎没有参与任何调查。当时这事非同小可,很快就报到了省厅。我们得到的指示就是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入,更不允许我们自行勘查。因此,康城警方在这起自杀事件中,仅仅只是作为一个看门人的存在。省厅的人一到,我们的人就撤了。最后的调查结论并未有过任何形式的通报,甚至只有极少数高层才知道最终的结论。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也是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道听途说了一些调查结论。结合他当时在康城的所作所为,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过结论的真实性。”吕胜男叹了口气,又道:“他的死并不光彩,在省厅及康城各高层的施压下,大家都不敢谈及此事。而你又跟他一样,来自于明城,还如此的不合群,因此,你在局里绝不会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传闻。”

    韩宇不住的摇头,脸上也充满了苦涩。

    “你怎么了?”吕胜男见他有些异样,一脸的关切。

    韩宇苦笑道:“错了,全错了。”

    “什么错了?”吕胜男一头的雾水。

    韩宇依然在苦笑,说道:“我查了这么久,一直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原来是我之前的调查方向全错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我一直按照他之前的行事风格来查,没想到在这里一切都变了,我又怎么能查得到。”

    吕胜男点了点头,说道:“你对他如此了解,看来我说的没错,你俩的关系绝不一般。”

    韩宇犹豫了片刻,说道:“既可以说一般,也可以说不一般。你真想知道么?”

    “那当然。”吕胜男一脸的坚定。

    韩宇站起身,走到窗边,呆呆看着窗外,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吕胜男见状,连忙来到了他身旁,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窗外,眼中充满了好奇。

    好一会儿之后,韩宇才开口说道:“我跟郑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听到这话,吕胜男一脸的惊讶,眼中的好奇之色也更浓,只听他继续说道:“明城往南四十多公里,有一座很大的矿山,山里富含丰富的煤矿。在矿山脚下,有一个生产煤矿的工厂,我跟他就是在那出生的。那个煤厂规模非常大,属于国有企业,仅仅只是煤厂的生活区就远远超过了一个小镇的规模,商店、饭馆、舞厅、理发店、澡堂子、卫生院、学校、球场一应俱全。那时没什么高楼大厦,到处都是一两层的青砖瓦顶小平房。我家和他家,就住在这些小平房里。我俩同岁,他也就大我十来天,父母也都是矿坑里负责操作机器和运输的工人。同样的家庭、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年龄,让我俩从小就成为了最好的哥们。我们曾一起憧憬着到城里念中学,考大学,一起携手共创未来。”

    “十一岁那年,一次剧烈的地震引起了矿坑大规模坍塌,我俩的父母都被埋在了里面。经过几天的抢救,他父母被成功的救了上来,而我父母却被永远的埋在了那里。从那以后,我跟着年事已高的奶奶相依为命,靠着煤厂的抚恤继续艰难地生活着。他父母见我可怜,对我倒也是十分照顾。可失去了父母的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已经没了色彩,性格大变,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叛逆。我不再喜欢跟厂里的小孩们一起玩耍,每天除了上学便是躲在家里,像只受伤的小狗一样舔着自己的伤口。”

    “矿坑一直抢修了好几个月才恢复生产,当时还举办了盛大的追悼会,悼念那十多位在矿坑里为了救自己同伴而牺牲的工人,我父母的身影便在他们之中。当我得知自己的父母是为救其他人而死时,我伤心、痛苦、愤怒到了极点。从那之后,我成了厂里的坏孩子。被救上来那些人家的小孩,只要是个头比我小的,经常被我揍得鼻青脸肿。那时的我,偏执而天真的以为是他们的父母害死了我的父母。一段时间之后,这些小孩居然联合了起来,我反而被他们打了几次。”

    “当时的郑毅,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了正义的使者。我被欺负的时候他没出现,我遇到这些小孩落单想去报复的时候,他便会不知从哪冒出来制止。其实他也是被救起来那些人家中的小孩,但我俩是哥们,他父母对我又极好,我从没想过要报复他。但他总是跟着我,怕我欺负别人家的小孩,渐渐的我便没了耐性。终于有一天,我跟他翻了脸,连他一块儿揍。从那以后,我俩分道扬镳。”韩宇依然呆呆看着前方,又道:“你是不是对我有几分同情,还觉得十分可笑。”

    吕胜男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点头说道:“小时候不懂事,现在都老大不小了,没必要记恨一辈子吧!”

    韩宇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只是个开始,后面的事可不少。”他沉吟了片刻,又道:“煤厂里没有初中,只能到附近的镇里去读书,还得住校。郑毅居然跟我在一个班,幸好不在同一间宿舍。那三年里,我依然很孤僻,却也更加的叛逆,连奶奶的话都常常当做耳旁风。那时我挺喜欢打蓝球,常常逃课去打球,但也常常被老师给抓回去。后来我才知道,都是郑毅这家伙打的小报告。为此我俩常常打架,他个头没我高,我却没他壮,我们半斤八两,每次都是鼻青脸肿,谁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再后来,我升到初二初三,厂里几个小孩也陆续跟我到了同一个学校,我照常欺负他们,却也照常被郑毅阻拦。这些事没少被学校发现,好多次我差点被开除,最终却因校领导可怜,只是批评教育了事。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三年,我居然莫名其妙考进了明城一所二流高中。不幸的是,郑毅跟我也在同一个学校。那时我似乎稍微成熟了一些,觉得家里挺穷,就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一心想着要出去打工赚钱。心思没放在学业上,我的学习越来越差,渐渐跟班里几个差生走到了一起。跟着他们,我认识了几个校外的地痞,整天书也不念,跟着人家瞎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