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冒烟-《大遂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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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仵作低头猛走,差一点儿蹭了马车。

    车夫跟他照过面,提醒他说:“郑仵作又去忙啊,天气热,当心别中暑气。”

    郑仵作将身上的工具箱往上提提,拱手对车夫表现感谢,并侧身立于路旁让马车先过,相遂宁微挑了车帘看了下郑仵作,虽瘦些,胡子也白了,不过精神尚好,这得益于他常年在青城的奔走。

    仵作这活,不是人人能干的,给死去的人验身,要求胆大心细,还要精通人体构造,熟悉各种伤势及形成的原因,青城的仵作,不但要多读古籍医典,还要有老师傅带入门,郑师傅大抵就是老师傅的类型吧。有的人欲做仵作,闻到尸首的怪味就吐的止不住了,何况是经年累月的跟尸体打交道。冬日还好些,尤其是夏日,苍蝇蚊子乱飞,天热,那股子腐朽的味道隔着墙都能闻到,就连死者家属也希望赶紧将人入土为安。更不要提那些投了河泡了水的尸体,或是被人推下悬崖碎成好几块,要一块一块的拼凑,那场面一般人看了都受不住。

    相遂宁对仵作心存敬意,跟郑老头对视的一瞬间,向他点头致意。

    郑老头平时接了案子提着工具箱去上工,甚少见这般知礼的小姑娘,赶紧拱手回礼。

    正是暑气旺盛的时候,远处的青城山不见云雾,干巴巴的。

    青城山下的行人有的撑着油纸伞挡日光,有的拿着团扇不停的摇着。

    树梢上一丝风也没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叫,聒噪的耳朵痒的很。

    那些团扇倒是精美,用上好的长州刺绣蒙了扇面,上头绣些或粉或紫的花草虫鱼,或是用银白色丝钱绣雪山巍峨,那是青城山冬天的模板。又或用七彩的丝线绣乌发长裙的美人,那美人绣的含羞带笑,或是蹲着喂鱼,或是荡着秋千,神态各异,像活了一样。

    那柄绣银白色雪山的团扇很好,如今六月,热的没处钻去,那扇面的雪山绣的大气磅礴,衬着白色扇面,摇一摇,又轻又凉,竟像是树梢上的风拂了脸一样。

    相遂宁给了明珠一两半银子,让她去买团扇旁边摊子上的素银簪子。

    那银簪子很细,银色暗淡,雕刻的梅花手工也粗,并不是什么上乘物件。

    相遂宁的贵重首饰不多,但也没有看上这银簪子的道理。

    明珠疑惑道:“姑娘当真不要团扇,要戴这簪子?”

    “买吧。”

    这银簪子,相遂宁不是为自己买的。

    许久不见七娘了,上回见她,还是在春花楼里,后来遇见过她家的刘虎几次,他在青城赶马车,匆匆忙忙间,也曾跟相遂宁打过照面。

    听他说,如今他跟七娘已经搬离原来住的地方了,不想堵物思人,那里有孩子遗留下来的回忆,一踏入那条巷子就会难过的呼吸不过来,七娘又总落泪,也不是办法。人总要往前走。

    现如今他们住在西郊,从天桥下面过去,沿着官道再走一柱香的时辰就到了。好像是个叫长福庄的地方。

    还好城里的车夫对路都很熟,相遂宁只需提供“长福庄”三个字,车夫便顺利的把她带到了,放好矮凳虚扶相遂宁下车,还不忘帮着打听七娘的住处。

    长福庄听起来像是村庄,不过几十口子,说是住着,更像是相依为命,矮墙破落,断壁残垣,几家屋顶覆着残缺的瓦片,一两只瘦骨嶙峋的羊卧在磨盘边嚼树枝。

    一个包灰青色头巾的女人弯腰推磨,想磨一些黄豆好做些豌豆糕给孩子们打牙祭,这里尘土甚大,竟像起了风沙的塞外,满眼的黄,错落纵横看不到边际,不远处的青城跟这里像两个世界。

    还好庄口的水井还未干枯,一个穿蓝底白花宽裤的女人从井里打了水倒进木盆里,蹲下去仔仔细细的洗着两件旧衣。

    推磨的女人扫了扫石磨上的碎黄豆粒,微喘着气道:“你也够贤惠的,除了应差事,还给你们家那位做了酒菜,还没闲一会儿呢,又出来洗衣裳,也不怕热着。”

    “你不也一样,顶着日头推豆粉。”

    “我都是为了孩子,你受累多,你们家那位便有福了。七娘啊,何苦那么卖力呢。”

    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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