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早朝。 朱祁钰昏昏欲睡,昨晚睡得晚,起得早。 蒋琬、徐亨已经率先锋出征了。 群臣吵个没完。 “皇爷。”冯孝低声叫醒。 朱祁钰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还没吵完呢?” “臣有本要奏!”御史杨瑄站出来。 得到允许后,杨瑄高声道:“启禀陛下,臣最近风闻一件触目惊心的大事,初时臣不敢禀报于上,经过多方调查后,才敢禀报圣上!” “臣请陛下阅览!上面纪录情况触目惊心,臣不敢读之!” 呈上来后,朱祁钰扫视一眼,就知道来了! 这是一本关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的奏报,和卢忠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却是战殁者遗孤联名请奏。 他猛地想起来昨晚和卢忠的对话,连卢忠都看透了,这是一个局! 而造成功臣之子女惨状的人是谁? 八年了!对一切熟视无睹的又是谁? 今天又揭开他们的伤疤,拿着血淋淋的真相扣在朕的脸上? 你们还是人吗? 吃着血馒头,拉出来的大变往朕的脸上糊? 你们简直不配为人! 朱祁钰胸腔起伏,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陈循炮制出来的一个圈套!一个恶心人的局! 让朕去查景泰元年丢失的抚恤金!去给战殁者家属伸冤,去查冒籍入荫的幕后主使!去彻查京营、锦衣卫、禁卫!去查那些既得利益者! 他是在毁了朕的基本盘啊! 朕好不容易拿到了一支团营的兵权,拿到了五支禁卫的人心,拿到了锦衣卫的控制权! 陈循是让朕变得一无所有,这是在毁朕啊! 逼着朕去查! 逼着朕陷入泥潭! 逼着朝堂陷入动荡不安! 真是好手段。 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是明君,知道后反倒不查,岂不自毁前程?文武百官能答应? 这是阳谋啊。 逼得朕进退两难,查就会陷入泥潭,砸了自己的基本盘;不查又如何给天下臣民交代?如何收战殁者遗孤的人心? 一箭数雕,陈循的手腕实在是高! 但是,他也实在该死! 吃了血馒头还不知足,还把人家的伤疤撕开,再吃朕的血馒头? 啪! 朱祁钰佯装大怒,拿着奏章走下御案,啪的一下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看看!看看!大明的功臣之子,就是这般被糟践的吗?” 陈循直接被甩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皇帝暴怒的场面,唯独没想过这一幕。 皇帝居然把奏章甩在他的脸上! 陈循压住火,弯腰捡起来,黑着脸读完,想扭头把火发到林聪的头上。 他和林聪关系不好,林聪觊觎首辅之位,没少给他下绊子,所以他就想迁怒林聪。 林聪立刻意识到不妙,抢先一步从陈循手中抢过奏疏。 登时大怒:“陛下,请彻查此案!” “用你说?朕让伱查什么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还有脸要彻查这,彻查那的呢!朕把此案交给你,你能查明白吗?不能就闭嘴!滚下去!” 朱祁钰狂喷他。 林聪摸了摸额头的汗,悻悻退下。 心里反而在暗笑,皇帝这是在保他啊。皇帝学聪明了,知道分清主次矛盾了,居然在暗中拉拢他,用他来对付陈循。 “首辅!你给朕一个解释!”朱祁钰把矛头指向陈循。 文武百官看得清楚,皇帝是跟首辅较上劲了。 再看看杨瑄,难道是陈循的人? “臣,臣请彻查此案!”陈循咬牙道。 “那便交给你来查!” 朱祁钰眸中讥讽:“当年的抚恤金去哪了?朕要查清楚!” “战殁者遗孤的冒籍冒荫一案,朕也要查清楚!” “还有,是谁在给他们撑腰!朕不止要处罚犯罪的人,还要深挖,谁给他们做的后台?朕要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 “首辅,你来负责查!朕给你撑腰!” “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株连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不止要查,要查清楚!不能放过一个有罪之人,还要查清楚谁是他的后台!谁在给他撑腰!” “统统杀了!” “哪怕空印案重演,蓝玉案再现,朕也给你撑腰!必须彻查清楚!谁也不放过!” “朕还就不信了,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能是那种人的后台?” “只要你们清白,朕就算把天下官吏都杀了,这大明也倒不了!” “首辅!查!” 朱祁钰嘶吼。 陈循瞪大了眼睛! 皇帝就这般上钩了? 交给他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查个明明白白! 这不是给他打击帝党的机会嘛! 皇帝又允许他大搞株连,他完全可以借机把帝党所有人牵连进来!用一个案子,把皇帝的羽翼剪干净!一网打尽! 这不正是他设想的那般吗? 可是,皇帝又不是傻子,为何还往坑里跳呢? “臣陈循领旨!” 陈循懵逼道:“臣遵循圣上之意,一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功臣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实在搞不懂,皇帝要缴械投降? “杨瑄,举报有功,赏!”朱祁钰坐回龙椅。 “臣乃御史,纠察天下,纠劾百司之责!臣不敢居功!”杨瑄慷慨道。 “好!杨瑄,朕晋你为佥都御史,你来配合首辅,都察院御史随你调动,朕必须要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不止要查景泰元年的功臣抚恤金发放记录,还要查边关的!还要查全国的!” “不止要查景泰年间的!还要查正统年间的!宣德年间的!洪熙年间的!永乐年间的也要查!” “哪怕有人告老还乡,也绝不放过!抓出来砍头!” “就算他死了,朕也把他棺材扒了,抠出来鞭尸!” “鞭尸也不解气,朕就用他的九族还债!” “谁动了功臣的钱,谁挖了大明的根子,朕就用他们家族的脑袋还债!” “查!一查到底!” 朱祁钰余怒未消,在丹陛上嘶吼个不停。 陈循有点傻眼了,皇帝哪里是让他查啊,是送他去死啊! 按照皇帝的查法,朝堂上站着的衮衮诸公,都得死!天下所有官吏,都得死!只要在大明当过官的家族,都得死! 皇帝这是查吗? 这是和稀泥啊!是用稀泥把他陈循给糊死啊! 信不信,只要陈循应下来,出了奉天殿就会死! 大明江山也完了,顷刻间土崩瓦解,再现乱世,皇帝估计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皇帝狠毒啊!用自己的命,换他陈循的命啊! “陛下!” 朱祁钰话音方落,胡濙和于谦同时站出来。 “请陛下息怒。” 于谦长叹口气:“陛下,此案确实触目惊心,臣闻之五内俱焚。但臣离京在即,京营十五万兵马整装待发,臣想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暂且让宵小苟活几日,等臣击退了瓦剌,返回京中,再查此案!” “于少傅此言甚是,陛下啊,瓦剌叩边,天下动荡,朝堂不能再不安分了。” 胡濙苦笑,埋怨地瞪了陈循一眼,道:“臣能理解陛下心中之怒,臣也感同身受。但暂时真的不能深查了,宵小在此时将此案捅出,就是心怀叵测,置大明江山于水火啊!” “臣怀疑,这些人不止吞功臣的钱、冒籍入荫,他们极有可能是瓦剌的奸细!和瓦剌人沆瀣一气!” “所以捅出此事来,就是让朝堂自乱阵脚,给瓦剌可乘之机!” “臣请陛下将此事压下,等击退了瓦剌,再清查宵小,臣保证,一定给功臣遗孤一个公道!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朝中两大顶梁柱出来请罪,杨瑄吓坏了,惊恐地跪在地上。 “杨御史起来,你无措!” 朱祁钰目光阴寒,在于谦和胡濙二人之间扫视,厉声道:“少傅,天官!” “朕听闻此事,如鲠在喉!” “首辅劝朕彻查!” “你们却劝朕压下来?朕是该查,还是该压啊?” 朱祁钰矛头指向了陈循。 陈循吞了口口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才回过味儿来,皇帝将此案扩大化,用捅破天的方式破局。 这招并不高明,最多能拖延时间而已。 甚至,这是在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时间啊。 此案要么不查,要么快刀斩乱麻。 皇帝真就认为自己皇位稳如泰山吗? “臣请罪!” 陈循跪在地上,偷瞄了皇帝一眼,有点看不透皇帝要做什么了。 “首辅你说该不该深查?”朱祁钰咬紧了牙齿。 “臣认为应该查,但不能深查!” 陈循也滑头:“天官与少傅所言极是,此事必是瓦剌奸细搞得朝堂动荡,所以应该查。” “如今此事在朝堂上爆出,倘若不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销毁证据,再查就难了。” “可又不能深查,京营离京,天下板荡,臣以为应该令三司暗查,朝堂再支出一笔抚恤金,暂时安抚住战殁者遗孤,莫寒了人心。” 陈循此言,很多人颔首。 可钱从何来? 好个陈循啊,又用钱来逼朕! “首辅说的抚恤金,给!朕的内帑出!” 想要组建缇骑,自然要收买人心,钱是要花的。 昨晚舒良派人来禀报,东厂每日都收上万两银子。 陈循嘴角莫名翘起。 “此事就交给缇骑去查!”朱祁钰暴露了真实目的,钱可不能白出! 他要让缇骑见光了,毕竟查内承运库银子的事,只能偷偷的查,而查抚恤金一案,却能光明正大的查。还能从战殁者遗孤中招收缇骑,从京中到边关,缇骑会缓慢壮大。 陈循脸色微变,刚要谏言。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道,他不允许陈循再胡闹了,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了,不能再乱了!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对付陈循,他似乎并不孤独啊。 而且,陈循头上还坐着两座大山呢。 朱祁钰找到对付陈循的办法了! “诸卿,此事让朕五脏俱焚!” 朱祁钰沉声道:“朕打算复祖宗之旧,重启通政司!即日起,乾清宫西暖阁改为勤政殿,朕在勤政殿批阅奏章,再在乾清宫旁侧,起一座大殿,叫养心殿!为朕理政之所!待内帑宽裕后,便开始修建!” 他这番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别看这些文官天天劝谏皇帝要勤政爱民,可皇帝真勤政了,闹心的反而是他们。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