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远站在船头正在顾盼自雄，本以为自己一番话说出去就能吓得对方退避三舍，却不想反而被对方一番话怼了回来！当下心下大怒大声说道：“胡说！你们胡乱收税就已经是大错了，本官好心好意体谅你们，居然还知错不改！”

    何利水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直接说道：“何大人你说我等错了，那在下也想问一句，这漕船乃是朝廷运送漕粮的船只，朝廷有严令严禁夹带货物，难道你身为官员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那咱们当中到底是谁犯错了呢？”

    何利水一个牢头之所以敢这么说话，是刘昊嘉派他到运河边收税的时候，把能考虑到的理由说辞通通告诉给了何利水，所以他面对刘芳远说的话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听完了刘昊嘉的教导之后，觉得朝廷这么多年在运河收税收少了，简直是亏大了！

    自古以来北方产粮低于南方，需要大量的南方粮食补充，所以漕运应运而生！而有不少官员和富商就买通漕运的人夹带货物！少的时候一艘船上至少要有三成以上的货物，多的时候整船都是货物！

    这样一来双方都获利颇丰，但是这种情况严重影响了漕粮的运输。而且漕船是不能拦截收税的，所以这些夹带的货物就堂而皇之的免税了，这给朝廷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所以朝廷就曾经严令禁止漕船夹带货物。

    但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虽然严令禁止漕船夹带货物，但是夹带之风依然愈演愈烈！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在整个活动当中，漕运一方，官员和商贾以及检查抽税的一方都在其中取利，自然是阻拦不住！但是别忘了，禁止漕船夹带货物的命令还在！

    所以刘芳远直接被何利水说的一愣，还不好还口！因为何利水说的是朝廷的政令，你可以违反这个政令，但是你不要被人点出来，否则就是问题了！可是刘芳远终究有些善财难舍，他不肯让步不说，反而大声说道：“这几艘船上的东西都是本官的家私！本官要到京长久为官，多带一些家私也是正理！”

    何利水冷笑一声说道：“刘大人，刚好我的人回来了，不如让他们来说一说，看到底是家私还是夹带货物！”

    何利水说的人是其他几个锦衣卫，他们已经上了后面的几艘船，并打开船舱看过了。第一艘船上有刘芳远阻拦，其他船上可没有官员敢拦着锦衣卫，他们自然是将船舱里的东西看了个通透！

    第一个跑过来的锦衣卫说道：“大人，第二艘船里面装的全是上等的宣纸和湖笔！光笔就有上千支！”

    随后另一个上了说道：“大人，后面那艘船上装的全是瓷器和漆器！”

    其他几个人也陆续将船上的东西报了上来，结果这六艘船上装的满满登登的全是各色畅销的货物！

    何利水拍拍巴掌说道：“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不说别的，光是那些湖笔就不是你的家私！那些湖笔够你写一辈子都写不完，更不要说其他货物了！”

    刘芳远“哼”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本官乃是官身，有免税的特权，运输一些货物也是正当的！速速打开水门让我等离去！”

    何利水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廷给你免税的旨意了？”

    刘芳远闻言气的发狂，用手指点着何利水说道：“你真是无知的狂徒！官员士绅乃是国家柱石，自然是免去了他们的税收，就是为了多养一些浩然正气，你这粗鄙之徒懂的什么？”

    何利水咪起眼睛冷笑说道：“刘大人，这就是信口胡言了！朝廷从来没给过官员免税的特权，只是特许免役而已！你若是不信，本官当着大家的面和你辫一辩国朝的律法？”

    刘芳远听到一个锦衣卫要和自己谈律法，听到这话已经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了！在他看来，官员和士绅免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是免役而已！所以他厉声说道：“你胡说！你一个武夫懂得什么！”

    何利水冷笑着说道：“我胡说？还，今天本官就教教你朝廷的律法！当年太祖爷定鼎天下……”

    其实何利水说道没错，士绅和官员没有免税特权，也没有免役特权。只有“官户”才有免役特权，但是这个特权不仅仅“官户”有，兵户、马户一切特殊户都有。

    明朝这种特权归根结底是“身份性”的，而不是阶层性的。也就是说是针对个人的待遇。而免除的役，则指的是杂役。

    当年朱元璋建立制度，把许多政府开支和公共服务都推给老百姓。要百姓服役，好减低朝廷支出。这就是杂役。

    举一个例子：某钦差到某县办事，某县应该设宴招待，在明朝，“设宴”就属于杂役，应该由县里土地数量到达多少亩的家庭无偿提供。

    为什么明朝要免除一些身份户的杂役？是因为这些人已经在服役了。举一个例子，某个官员是苏州人，按理说他家应该承担苏州城的打更工作，但是由于他已经到京师任职，根本没办法在苏州打更，于是皇帝就可以直接免除他家的杂役。

    而且这种行为已经称为朝廷的常例。不用皇帝下旨了。也就是说，这人成为官员的时候，他就自动免除这个杂役了。但是请注意，是他成为官员以后才有这个权利！没有官职，就是进士也免不了！

    当然这个例子比较粗糙，但是大概意思没问题的。可是到了明中期后，杂役成了沉重的负担！一个原因就是地方政府乱摊派，把一切增加的开支都摊派到老百姓头上。这就造成地方老百姓负担越来越重。

    然后就是杂役货币化的后果。不如说有人不想服役，就和衙门商量能不能自己出钱雇人服役？地方衙门自然同意。御史久而久之，地方衙门觉得派役太麻烦，不如统一折算成钱好了，收了钱衙门再雇人服役，工钱还能更低，自己还能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