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鹿与狼 一-《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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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顿时有些惊慌了起来,高声呼唤起父母与同伴。然而于一片灰色中,他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匹健硕的朔北骏马猛地自浓雾里探出了头,血红的马眼仿佛能够看穿灵魂一般直勾勾地朝他瞪了过来,旋即一柄紧握于铁指间的长刀刺破浓雾,在披着重甲的武士手中闪起一道寒光,刀尖上还滴着粘稠鲜血!

    将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停跳了,转而扭头狂奔起来。可身后的马蹄声轻而易举便追了上来,马刀上带起的寒风也径直斩在了他的后颈之上!

    “啊——”

    一声惊呼,让将炎自噩梦中转醒了。养在榻前笼中的鹉哥儿受了惊吓,也竖起颈上的羽毛凄厉地叫着。

    将炎揉着自己于梦中被砍的后颈,好似仍能感到那柄正从背后杀将过来的利刃般,过了许久方才重新稳住了自己的呼吸。转过头去,只见帐房外月光清冷,又闻雁鸣嘁嘁。他忽然觉得耳边鬓角一片冰凉,伸手一摸,早已满脸泪痕。

    大婚前夜的这番梦境,重又勾起了少年人深埋于心底的记忆。在朔北这片辽阔无垠的草原上,他似乎又成为了多年前遇袭的渔村中,那个孤立无援的孱弱男孩。梦中父母的话,令昔日那不愿回想的一幕重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叮嘱着让其不要忘记。

    他又怎么可能会忘呢?

    “恩驸——您这是——”

    半掩着的帐门被撩了起来,一名侍女从外面探入半个脑袋,有些惊慌地看着榻上的将炎,小声用朔狄语问道。

    “我没事。你们且退出去,没有传唤不得进来。”

    黑瞳少年只是背着身,挥手示意自己没事,自始至终都未曾允许对方入帐半步。这些侍女是图娅特意派来伺候他起居,为来日的结婚大典梳洗打扮的。然而此时此刻,将炎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中仍对结婚一事有所抗拒。

    “可——再过几个时辰太阳便要升起来了,恩驸您还是提前沐浴更衣的好,火上的水一直烧着,随时都可——”

    “我说的话你没有听见么!”

    将炎用力摇起了头,厉声喝着打断了对方。可门口的侍女依旧没走,只是有些被吓到似地呆呆地立在原地。从其眼神中,少年忽然看到了极度的惶恐——毕竟自己刚刚于数日前亲手杀掉了牧云部的大合罕,图娅的兄长钦那。此刻在这些侍女的眼中,恐怕身上仍带着渗血伤口的自己,是个如恶魔一般的恐怖存在吧。

    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语气太重,将炎把声音放柔了些,又补了一句:

    “再过半个时辰吧。另外——可否请你替我取些笔墨来?”

    侍女不敢再多问对方究竟要纸笔来做什么,只顾点了点头退将出去。片刻后,一支细狼毫,连同草原上几乎与金子等价的墨,被送至了黑瞳少年手中。

    将炎自枕下摸出了一块方正的白布,那是他从自己长衫里襟撕下的。他用墨将笔尖舔湿,奋笔疾书了起来:

    “月儿、子隐,见字如晤。我虽不知你二人此时身在何处,也不知你们是否仍结伴而行,旦望一切安好。暮庐一别,我心中时刻挂念,日夜担忧。无论谁会先看到此些文字,请务必尽快让鹉哥儿带回书信,告知近况。若你二人无灾无难,我自当宽慰放心。若遇险无助,亦或受困被囚,我当即刻前往相援……”

    他本不善言辞,可此刻无需搜肠刮肚,文字便从笔尖下流淌了出来。只片刻功夫,竟已经将那白布的正面写得满了。黑瞳少年转而将布翻将过来,还想与同伴多说些自己的近况,然而刚写下了一个我字,手中的笔却悬在了半空,迟迟未再落下。

    在他的心中,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有朝一日,与甯月、祁子隐再度重逢时的场景。两年间几度生死,其甚至以为自己不可能再离开这蛮荒的北方。但一场噩梦却令少年人忽然明白过来——

    如今强敌环伺,无论是牧云部的木赫还是远在南方晔国的祁守愚,都不可能凭自己一人之力与其相争。而能够重新得以南下寻找并营救同伴的机会,便只有与图娅成婚这一条路而已。也唯有如此,他方能有机会完成自己替两亲复仇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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