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危厄伏 二-《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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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绥十一年,六月十三。孪月高悬,天高云淡。
自打众人随船上岛,转眼大半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祁子隐对这座地处大昇版图之外的海岛感到十分新鲜,每日东摇西荡,几乎将每一寸土地都逛了个遍。然而,他一个人总有些孤单,便想叫上莫氏的小家主同行。可惜每每去邀时, 那个银发的孩子总是淡淡地摇头,说自己不想出门,弄得祁子隐兴致大减,几次过后,便也不再去问了。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莫泽明终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并非是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也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有所顾虑。云止城破,令其彻底失去了落星阁,以及阁中的那座用来观星的精密机括。如今,银发少年手中仍有大量算式未能计算完毕。算筹虽一直随身携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对每日变化的星流渐渐失去了记录。而他的计算,也因此愈来愈失去了方向,就仿佛站在无数岔路前,却迷茫不知究竟该去向何处。
于是,小家主请莫尘为自己弄来了一些木料与工具,终日在屋内又是锯又是凿,意欲亲手将落星阁顶上的星盘缩小复制出来。毕竟现如今,他是这世上唯一了解那座复杂机括如何运作的人。也只有他,才能记得其上的无数细节。
可毕竟从未同木料打过交道,劈凿削切等活计对莫泽明而言, 就好似是让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念书识字般难以掌握。做出的部件一次次地被他抛弃,又一次次地重新被制作出来。最终当所有零件拼凑在一起时,他却绝望地发现,设计奇巧的机括根本难以转动,自己花费大量时间制作出来的,不过是只难以堪用的摆设罢了。
眼下,时间早已过了午夜。银发少年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河,只觉得心中又急又燥,他怪自己的手脚笨拙,更怪自己为何没能再早一些算到云止城破,预留出足够的时间提前计划,早做准备。天气燥热,石屋内更是一点风也没有。汗水顺着银色的发梢滴落在桌案上,也将他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磨殆尽。
沉默片刻,莫泽明忽然伸手抄起案上那座融入了全部心血的装置,狠狠将其掷在了地上。精密的装置登时崩碎成无数大大小小的零件,其中更有许多纤细之处完全断裂了开来。看着满地的残片,他却依旧怒意难消, 又抬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候在门外的莫尘听见声音急忙奔了进来。此前银发少年忙碌的时候,命他不得擅自入内打扰, 更不得多问。如今见屋子里竟被折腾成这般模样,男子终于忍不住劝道:
“小家主,你这又是何苦呢。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砸了多可惜。”
“用不着你管,替我将这堆垃圾全都丢出去便是!”莫泽明却仍在同自己怄气。
“小家主,每个人擅长的事情都不尽相同,你又何必勉强自己。”莫尘一件一件将依然完整的零件自地上挑拣出来,重新码放于案上。
“可你会做这些东西吗?”银发少年反问。
“不会。如此精细的活计,小家主亲自做都如此困难,莫尘更是做不来的。”
“那你说让我不要勉强自己,又有何意义?你不会做,也劝我不要做,难道这些木头会自己长成我所需要的模样吗?”
“小家主,属下的意思是,你其实无需浪费时间与精力,去做这样一件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情。至于卜星——”
还不等墨尘把话说完,心中郁郁的少年便无礼地打断了他:
“莫尘你何时也懂得卜星的事了!你以为我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与精力,只是为了好玩的么?!你又如何知道,我眼下所做的一切努力不会有结果呢?你跟着父亲这么多年,至今却连完整的星盘都无法背全,你又做过什么努力,你又知道些什么!凭什么教训我该怎么做?”
莫泽明一改往日的淡然,突然扯着嗓子嘶吼起来。这令他那张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也暴凸跳动着。
急火攻心,令少年人感到有些透不过气,忙用双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起来。上岛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将自己闷在房内的另一个重要的理由,便是不想让祁子隐、冷迦芸以及岛民們看到自己这烦躁不安的另一面。
然而面前的男子似乎对此早已习惯,依然颇具耐心地继续劝道:
“请恕属下多言,莫氏历来行事,都秉承着知星命而不僭越的原则。祖上留下的规矩,只要同生意无关的事,便绝不多管多问。”
“好一个知星命而不僭越!莫尘你仔细想想,这四个字已经让我等沦落成了何等狼狈的模样?多年前父亲不明不白地于落星阁内离奇死亡,现如今莫氏立足百余年的云止城,也在一夜之间化作了火海。那些对我们笑脸相迎的人,不是看中了我们的钱银,便是看中了我们的生意。到头来,我的身边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可以完全托付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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