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笼鸟池鱼 九-《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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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绥十一年,五月廿八。时光倏忽,挂着云雀银帆的孤船,已于海上漂泊了数月。

    早春又干又涩的北风,渐渐被温暖湿润的南风所替代。这不仅令船上众人早已皴裂不堪的皮肤渐渐恢复了水润,也加快了他们北上的速度。天气日渐变得闷热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入了夏。

    几乎每日傍晚,自澶瀛海上刮来的西风总会如期而至,携着雨云准时降下一场暴雨。虽然雨中无法行船,却为众人解决了淡水的问题,暂时无需冒险靠近晔国的海岸线进行补给。

    随着孤船渐渐驶入深海,各色海鱼也成为了一行人用来果腹充饥的主要食物。加之出海前船上囤积的各种豆类,以雨水泡上几日便能发出嫩芽来,再配上迦姐的手艺,居然也吃得有滋有味。

    这日正午,万里无云,烈日高悬。溅到甲板上的海水尚未留存多久,便已经被蒸发殆尽,留下一摊摊白色的盐渍。

    只要得一点空闲,甲板上的人们便会躲到风帆下方的阴凉地里,汗却仍难以抑止地如雨点一般滚落下来。然而并无一人敢将身上厚实衣服脱去。因为只要在烈日下站立超过一炷香的功夫,身上的皮肤必定会泛起大片的红斑,灼痛难忍。

    船舱中,祁子隐正脱去了上衣趴于榻上。他的脖颈处一片通红,        正是此前贪玩时被晒伤的。冷迦芸则坐在其身旁,手里还攥着一只刚刚打捞上来的贻贝。女人用小刀将那贻贝撬开来,        又以指尖蘸着甲壳中滑腻的黏液,        仔细涂抹在少年的皮肤上。

    “嘶——”

    祁子隐吸了一口气,        似乎被对方给按得疼了。女人手下却一点也不留情,依然在他的皮肤上用力揉搓着:

    “谁叫你非要赖在甲板上看鲸鱼的?疼也给我忍着点,        一会儿就好了!”

    “我这不是从未见过嘛。没有想到,鲸鱼居然这般硕大!”少年回过头冲冷迦芸咧了咧嘴,脸上泛起了孩童一般的天真笑容,        “待日后寻到了将炎和甯月,我一定要带他们俩也来看看!”

    “嗯,等到了青湾,我们便尽快派出人手去追查他们二人的下落。”

    女子使劲点了点头——数月来其一直都在心里为寻找两个孩子的下落做着盘算。青湾虽远离大陆,然而向百里二十余年来安插的眼线却几乎遍布大昇疆域的各个角落,        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提前预警,        防止被诸侯国偷袭。

    “迦姐,        你给我涂的这些东西当真有用?感觉身上滑滑腻腻的,        还如此之腥。”

    “你又没出过远海,哪里会晓得这东西对治疗晒伤有奇效?青湾的水手们每逢行船出海,        沿途都会捞上一些贻贝来,        便是专门为了治疗晒伤。赶紧趴好别再乱动,不然等过几天褪皮疼的时候可别再来求我。”

    听对方如是说,祁子隐立刻乖乖趴着不再乱动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甲板上一阵喧闹,依稀中还隐约有人欢呼雀跃了起来:“鸟,水中有鸟!”

    冷迦芸只愣了一瞬便起身跑出了舱去,        连手上的黏液都没能顾得上去擦。祁子隐无法,        也只得披上件衣服,紧随其后奔上了甲板,弄得领口上满是腥臭。

    俯身船舷上朝海中望去,只见一大群红嘴黑背的鸥鸟正于水面上落定,围出一片圆形的区域。期间还不断有鸟自半空俯冲入水里,待浮上来时,喙中都或多或少叨起了一两条银色的小鱼。

    “迦姐,有鸟怎么了?为何船上之人会如此兴奋?”少年人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不明白,即便在汪洋大海上,海鸟也无法长时间地泡在水中,故而须得有陆地帮助它们离开水面,        不仅为了歇脚过夜,        更是为了防止被鲨鱼吃掉。鸟儿们飞得高看得远,总是自一座岛徙往另一座岛。所以,经验老道的水手只要跟着鸟群,便总能找得到陆地。”

    紫衣女子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语气间也能明显听出她的如释重负。

    “这么说,我们已经快要到青湾了?”

    “嗯,应该离得很近了。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今日是我们向西驶出鲸洄湾的第十五天,青湾——应当就在船头左前方的海平面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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