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笼鸟池鱼 四-《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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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雪一连下了数日,却仍没有任何停息下来的意思。夜色之下,雪原上列成纵队前行的铁重山们也纷纷取下了头盔,改用厚实的麻布遮掩口鼻。毕竟在这样的苦寒中,就算说话时不小心轻轻碰到铁胄的护面一下,舌头或嘴唇皆会瞬间被牢牢粘住,轻者撕下一层皮来,重者甚至可能就此残废。
马背上的图娅将身上的羊皮毯子又裹得紧了些,然而此举却并不能抵挡朔北冻原上那透彻骨髓的寒冷哪怕分毫。她回头看了一眼依然暴露于风雪之中,被两匹老马拖拽着前行的那只装满了俘虏的囚笼。笼内的邑木部众已经被冻死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也早已不在乎一具具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每次有新的死亡出现,他们便会如野兽一般争抢起死者身上的衣服鞋帽来。
图娅不忍再看这残忍的一幕,将头在毯子里埋得又深了些。她清楚地知道眼下凭借自己的力量所能救下的,便只有坐在自己身旁另一匹马上的将炎一人而已。
终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零星的几点火光。随后一队彪悍的骑兵队伍穿过雪雾,朝着早已精疲力竭的铁重山们迎了过来,原来已经到了雁落原的边境。
图娅远远看见来人高举于风雪中的,是一面代表着族中保守势力的白鹿旗。领队一人身穿白铁铠,在一群披着裘皮的草原骑兵中显得格格不入,其正是多日前在密林间同自己走散的元逖。
对方见到公主,当即抑制不住眼中的老泪,跳下马快步向她迎来。图娅也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柔声安慰道:
“老将军别难过了,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自打记事时起,元逖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随在这对苦命的母女身边。在少女心中,其早已替代了祖父的角色,成为眼下自己于世上为数不多可以亲近不设防的人。
元逖摇了摇头,吃力地于公主面前单膝跪下。他身后的近千名骑兵见状,也纷纷跪倒在雪原之上,同先前铁重山的无礼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图娅心中登时涌起一阵的感动,伸手便要来扶,却忽然发现对方腰间的衣料竟已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
“老将军伤了哪里?是不是额达他罚你了?”狄人公主当即便猜到了缘故,心疼地询问起来。
“一点皮肉伤而已,不碍事。只要能得公主你平安归来,老臣便不觉得疼。”
元逖只是摇头,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其身边执旗的亲兵却忍不住插嘴道:“因为弄丢了公主,合罕一怒之下赐了老将军五百鞭刑。眼下他后背上皮开肉绽,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了!”
图娅听闻此言,鼻子一酸流下了两行热泪,牙根却咬得紧紧的:“这是什么道理!分明是额达派来的铁重山不由分说便将我二人赶入了殁野,要罚也该罚他自己,迁怒到别人身上逞什么威风!”
“公主,此话千万不可再说!若是传到新罕耳中,你今后的日子怕是会更加难过。”
元逖在少女的搀扶下重新站起了身,连忙劝她不要因为自己而失言。图娅却还是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当初额达决定将我当做礼物一般送去晔国时,心里可曾还惦念着我是他的胞妹?若非他袒护偏心,这些铁重山又怎会那般无礼,甚至连我亲口说的话都不信?”
元逖也知道少女说的没有错。因为即便此次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甚至险些害了公主性命,钦那合罕也并没有下令对那些铁重山治罪,只是轻描淡写地斥责了几句。
然而老者并不打算,也绝不能将这些令人绝望的事情告诉对面的姑娘。他只是长叹了口气,如从前一样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无论如何,那夜老臣都不该率众离营。若是有老臣留在公主身边,这些日子你也便不会遇上这么许多麻烦。”
图娅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怨气立马消了一半,红着眼睛继续问道:
“老将军又何必如此替额达开脱。不过话说回来,那晚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何迟迟未能归来?”
元逖继续解释道:“那夜,老臣也是头一回在雁落原以外的地方见到铁重山。然而对方得到的命令却是格杀勿论,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我们疲于招架,打着打着便迷了路。好在老臣无论何时都将合罕赐的令牌带在身上,这才终于说服那些杀红了眼的武士住手。待重新认清回营的路,终于折返回去的时候,却已再也寻不见公主了。”
“所以,后来这些铁重山会相信我是牧云部的公主,也是因为老将军的缘故了?”
“老臣苦寻一夜未果,于莽莽雪原之中也根本无从寻找,便只得率众快马先回雁落原请罪,并说服合罕传令铁重山,务必留意自称公主之人。万幸墨鸦送信及时,这些小畜生并没能伤害到公主的万金之躯。若是你当真出了什么意外,老臣即使以死谢罪,也无法去面对天上的恪尊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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