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暗流 五-《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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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左右忙碌着的男子没能听清他所说的话,只得将耳朵凑到了其微启的唇边:“小家主你方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莫尘你别瞎操心了,我只是太累了,真的没事。”
“不管是不是我瞎操心,大夫已经说了,你体虚气弱。来,这碗中的汤乃是取了九杉的雪蛤与南薰的血燕,辅以冰糖、红枣,以溯离山中的清泉水炖煮而成的,你先喝下。”
男子说着便将一只青瓷小盅端到了对方的面前。银发少年见状也不再推辞,顺从地接过汤匙,从纤薄透光的小盅内舀起一勺汤汁,向口中送去。
吃了些东西,孩子的唇间终于稍稍有了一些血色,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他名叫莫泽明,年纪虽轻,却是掌管着宛、沔、汜三州最大的盐商——云止城莫氏的唯一传人。
莫氏富甲一方,手中掌握着阜国近九成的财富。手下商队依托宛州四通八达的陆上水系,将溯离山中开采出的井盐与海滨晾晒的海盐运往千里之外的大陆腹地。
自百余年前莫泽明的太祖父莫广时算起,莫氏家中男丁依靠历代家主的不懈努力,至其曾祖莫正居时,不仅成功打通了陆上沿途的各处关节,于明面上或暗地里,也同诸多侯国世家与名门望族建立起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时至今日,已是传至第八代后人了。
正因如此,即便在东南六国混战不止的这十余年间,竟无一国敢贸然发兵入侵莫氏所在的阜国。与毗邻的晔国依靠强大的舟师震慑敌人截然不同,兵力平平的阜国完全仰仗莫氏的名望与一座要塞一般的都城云止,竟也得以在强国林立的南部各州中立足。
云止一城,傍山而建,临水而居。城中道路曲折,更如阶梯般分为上中下三层城池,易守难攻。由于莫氏历代家主精通谶纬星象,故而阜国先王惠文公于八十年前将自己修筑在城东溯离山间的王室行宫让了出来,方便其夜观星象。而最佳的观星之所则位于峰顶,便是莫泽明口中所称的落星阁了。
“我吃好了,现在可以带我去落星阁了吧?”
银发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小帕,轻轻沾去了嘴角的汤汁,一双眼睛再次看向了身边的男子,恳求道。于旁人看来,他的眼神仍似之前那般淡然,可立在一边的莫尘却从其中读出了无尽的焦急与忧虑。
男子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这个执拗的孩子了,只得将其背在背上,迈步朝位于山顶的落星阁攀去。云止城内多山路,平日里莫泽明出行时通常有专人替他抬轿。然而唯独前去落星阁的这段路宽仅丈余,最狭之处不过容得下两个成年人错肩而行。加之阶梯坡度奇陡,故而每次观星,都是由莫尘亲自将这位身体欠佳的小家主背上去的。
百余年来,落星阁虽依然保留着与当年惠文公时同样的外观,但其内部却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改造,整座建筑里再没有一根立柱。每每走入掩藏在山顶上的这座高耸的塔楼中,就好似进了一只空间偌大的暗盒。
阁中所有的门窗缝隙,全都以厚实的牛皮纸仔仔细细地封了起来。即便白日入内,也须得点亮烛火照明。唯独二层屋顶之上开了一道漏光的小口,竟是可以绕着周天旋转的。小口通过下层中央一只复杂的铜制机括操纵,与阁内的地台连接起来。地台上则刻有一圈一圈的复杂标记,以作观星测量之用。
此时此刻,地台之上横七竖八摆放着的,是上千枚浅白色的象牙算筹。七八杆毛笔与墨渍业已干涸的砚台仍在原地,各处还散落着无数写满了字的算纸。甫一入得阁内,莫泽明便立刻俯身将笔抓在了手里,而昨晚于昏厥前正进行着的那些纷杂的计算,也如同片刻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一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小家主你瞧着点!烛火离得这么近,当心烫着自己!”
莫尘赶上两步,将银发少年手边滴着红蜡的烛台朝边上挪得远了些。可孩子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对方说话,只是无比专注地拨弄着地上的算筹,口中还念念有词道:
“……彗入斗,辰守房,天库虚,狼弧张……”
正在研墨的男子跟随莫泽明的父亲多年,对简单星象也略通一二。此时他听见少年口中所言,当即被惊到了一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与此同时,跪坐在地上的孩子则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仿佛失了魂似地冲至地台的中央,奋力扳动了其上的铜制机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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