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林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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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人说一旦上了年纪,睡眠时间就会变得很短。这个道理在垆瓯道人这里不适用,圈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的昌响早早地醒了,老道还在愉快地打着呼噜。虽说南方城市的秋天气温没有明显变化,但清晨的山间还是有着些许凉意的,被山林环抱着的疗养中心还没有完全苏醒,正是在这样的薄雾里,窗外的风景显得幽静而美丽。这种静谧的情绪必须抓住,昌响找出速写本,站在宿舍门口开始排线,描绘树木、山体不需要长线条,用细碎的点线拼凑起来即可,昌响不是美术生,起初也从未对绘画产生过什么兴趣,倒是认识老道以后,为了认穴和熟悉解剖学,不得不开始学习速写,心情好或者时间充足的情况下,他也会画几张素描,也因此被老道骂过,因为老道看不惯铅笔、炭条,学中医么,必须使毛笔。

    咸师傅其实姓朱,淡口的人称呼他为咸师傅,重口的称呼他为淡师傅,昌响是中间派,能吃饱就行,不必太讲究。朱师傅住在宿舍最东边的一间,去食堂准备早饭的路上途经昌响门口,难免要打个招呼,看了半天昌响速写本上的线条,又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夸,哼哼哈哈了几句,昌响告诉他昨晚的事想开点,别留下阴影,朱师傅连连称是,就去食堂摆弄今天不知是咸是淡的早餐了。被打扰了的昌响觉得无趣,还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觉,就摸过电话来拨给贺大律师,电话那头贺晓敏喘得厉害,昌响一张嘴就开上车了。

    晨起不宜行房,这是中医休养理论。

    行房行房,行个茅房!单身二十七周年了,和你行房?!脱口而出之后,贺晓敏也感到不妥,就赶紧解释,我在跑步呢!

    昌响觉得被贺晓敏反调戏了,只好端正了颜色,秋天晨跑也要注意保暖,寒气侵入就……

    要你管!说吧,什么事儿?我正要洗澡呢。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也可能是昨晚枪击之后应激反应。

    贺晓敏因为经常要出庭,长期住在市区,极少在疗养中心过夜,听到这里立即来了兴趣,枪击?还真听说了,警界的朋友说昨晚发生了大事,武警都出动了,不会恰好就在那边的山上吧?

    嗯,恰好就在山上,然后恰好就在院子里,我中心损失窗户一扇、垆瓯道长的裤子一条。

    老道中枪了?详细说说,快快快,我先脱衣服。

    昌响叹口气,你正在进行什么活动就不要陈述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老道没中枪,吓尿了,这边的小姑娘们都吓得不轻,那一阵乱枪,我也差点崩不住。

    行,今天还有个庭要出,晚上我去看你们,对了,真有个坏消息,市委市政府刚发的文件,机关工作人员严禁在职经商办企业,你两头拿工资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贺晓敏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刚挂了电话,老道从屋里出来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早跟你说过的,房间里要有厕所,怎么就是不听呢?

    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老道说,昨天我想了一夜,你给那个朵朵的治疗方案有中医的方法和药理,也有西医的手段,这种中西医结合的法子,问我这个纯粹的中医恐怕是问道于盲,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想了一夜?昌响坏笑,你一夜的呼噜好险没把房顶给掀了。

    老道猛然跳开拉了个架势,孽畜!再顶撞为师,老子收了你。

    收吧收吧,整个疗养中心遍地是妖孽也没见您来收拾,你看,水池边上那俩人,就是手牵手的那一对,您昨天还说人家有生机来着,很明显是一对拉拉,您老理解拉拉是什么意思吧?那俩对面的,刘建军,我怀疑他已经emo了,知道什么叫emo吧?堂堂心理学专业的博士,二级心理咨询师,在省院心理科做了半年临终关怀就闹着要出家,我把他弄来介绍给你,你死活不要他还说他天天钓鱼杀生,拜托你是吃荤的道士好不好?捏着饭盒却不拿筷子拿刀叉的是外科的唐大钊,早饭吃个馒头用得着动刀动叉吗?这个疗养中心平时都没生意,您非要让我找个外科医生来,他现在见天没活干恨不得拿刀把我肢解了。康复科的梁雁,就是胸挺大的那个,好吧无量了个寿的,也是没活干,天天拿小护士解恨没事就给挂一袋营养液练手,小护士让她扎的见着就躲。看见抹得油光水滑的那位没,老婆还在床上躺着扎了一身的针,他倒好,每天出了老婆的房间就发短信给小三调情,据说还调戏过梁雁,握鄵!他又和小护士搭讪了,善了个哉的我要去抽他别拉着我!

    老道笑眯眯的,没拉你,去抽他!现在就去!

    昌响叹了口气,你是道家,不能这样。

    我是道家,目前还没入仙,还是个凡夫俗子,要不是上了年纪就帮着你抽他了,你给我个不抽他的理由呗。老道笑得满脸找抽的样子。

    昌响想了想,他刚掏了九百万,这四十多口人一年不开工的人吃马嚼够花了。

    老道说,是个理由,算了不抽他了,一会儿吃完早饭我回山上去,没事别找我,把我的酒和那个什么碟的送上来,昨晚尿了的裤子还没洗呢。

    昌响的眼光可怜巴巴的,您老真的就这样啥都不管?

    老道肯定地说,嗯,你们折腾去。

    二人分开,老道去打饭,昌响绕到蔡杰旁边,打断了蔡杰和小护士的神侃,你妻子醒了吗?

    蔡杰用一以贯之的令人生厌说道,现在说“你妻子”这么官面儿的话?之前不是“朵朵”叫得挺亲热吗?想知道她醒没醒你自己去看嘛,反正你是这个医院的老板,让她醒还是让她就这么睡着还不是你说了算?

    昌响盯着他,强迫自己抑制住抽对方一脸花的冲动,治疗方案你看过,中医科全权负责,如果合同上还有什么不明白,贺律师会单独和你谈。

    蔡杰脸色瞬息万变,看得出来,他挺怕贺晓敏的,于是他嗫嚅着什么,低头吃餐盘里之前他抗议过无数次的“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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