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隐秘之殇-《南祁风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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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身份尊贵,我哪里敢责怪你,只是——”郭夫人盯着夏侯纾,丝毫没有长辈对小辈的怜爱,语气也是冷漠而尖刻,“翎儿是我与亡夫唯一的骨血,年纪尚幼且不知轻重,不能明辨是非,你若念及我这么多年对他的苦心栽培,日后请不要随意带他乱跑。”
这话说得重,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却一个个都装聋作哑,大气不敢出,就连几度欲言又止的夏侯翎也低着头不敢再有任何想法。
夏侯纾用余光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想来大家都习惯了郭夫人说话时的冷漠与刻薄,又顾及她是主子,轻易不敢反驳,所以纷纷耷拉着脑袋装鹌鹑。
说起来,他们姐弟俩出府玩一趟,原本是件开心的事,放在哪户人家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倒也不必被郭夫人说得那么人神共愤。只是当着这么多丫鬟仆妇的面,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终归是两败俱伤,倒不如她这个做小辈的主动认错,赔礼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定主意,夏侯纾又换上笑脸,继续诚恳道:“阖府皆知三婶婶疼惜翎儿,纾儿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何况连魏夫子都夸翎儿聪颖正直,赤诚孝顺,哪里就不知轻重不能明辨是非了?纾儿也将翎儿视作亲弟,想着带他出去逛逛也不算什么大事,这才先赞后奏。现在仔细想想,此番也确实是纾儿有错在先,纾儿在此给您赔个不是。”
“三姑娘的赔礼道歉我承担不起。”郭夫人并未领会到夏侯纾的苦心,依然冷冷道,“三姑娘尚未婚育,自然不懂我们孤儿寡母的艰难。但三姑娘身为长房嫡女,也该知道如今国公府了人丁寥落,经不起你这般折腾。翎儿若有个闪失,你叫我如何面见亡夫和夏侯氏列祖列宗?”
郭夫人软硬不吃,这倒是夏侯纾没料到的。不过郭夫人说得没错,夏侯氏确实人丁单薄。
偌大的越国公府里,真正姓夏侯的人并不多。
这一代的越国公爵位由夏侯渊承袭,夏侯渊下面还有两个胞弟。其中,二弟夏侯潭,封镇西将军,常年戍守西镜锦凤城,妻妾和膝下的三子二女都迁过去了,夏侯潭作为守将,无召不得入京,他的家眷们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三弟夏侯泽,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不到二十五岁便英年早逝,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其他夏侯氏旁支亲戚大多住在京郊祖传的庄子上,各自有营生,逢年过节才会来府中拜贺。因此留在京中的其实也只有夏侯渊一脉和夏侯泽的遗属。
平日里,因钟玉卿喜静,下人们不敢高声言语。郭夫人守寡后常年深居简出,年纪最小的夏侯翎因母亲管教严格,也鲜少出来闲逛。所以越国公府总是冷冷清清的,少有欢声笑语。
渐渐地,住在里面的人也开始变得魔怔起来。
如果说夏侯翖的死是夏侯氏揭开了的伤疤,给整个家族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云。那么夏侯泽的病逝则是整个越国公府的顽疾,久治难愈,时不时还会流脓生疮。它就像是郭夫人的武器、护甲和盾牌,不论何时,不论何事,郭夫人总要将它拿出来说一说,没有人不向她缴械投降的。
而这,正是夏侯翎最隐秘的痛。
夏侯纾早就明白,有的伤口是必须挑破了,剜去取腐肉和脓血,敷上药晒在阳光下才能好得快,但眼下这情景却不是最佳时机。
郭夫人再怎么刻薄,她对夏侯翎的关爱与付出都毋庸置疑。她是夏侯翎在这个世上最亲之人,也是夏侯氏的功臣,更是她夏侯纾的长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侯纾不能让她面子上过不去,否则就是在打夏侯翎的脸。
想到这里,夏侯纾再次恭恭敬敬向郭夫人拜了拜,诚心诚意道:“三婶婶教训的是,纾儿必当谨记。”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夫人没料到一贯骄纵的夏侯纾会如此恭敬温顺,半句怨言都没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想到唯一的儿子竟然被夏侯纾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出逛了一圈,还玩到这么晚才回来,她就方寸大乱,心里始终无法释怀。正欲说点什么发泄一下,便看到收到消息后就匆匆赶来的钟玉卿,后面还跟着好些个丫鬟仆妇。
钟玉卿走到她们中间才停住脚步,目光凌厉地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夏侯纾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夏侯纾想着郭夫人此刻心中不快,若是当着母亲的面添油加醋的说点什么,只怕遭殃的是自己,忙解释说:“母亲,这事说起来都怪我。是我未经三婶婶允许就私自带翎儿出府游玩。我虽是一片好心,却让三婶婶担心受怕了,实在是不该。”然后又转向郭夫人继续说,“三婶婶若是不肯原谅纾儿,纾儿自愿领家法。”
夏侯氏出生行伍,家法也特殊,是军棍,轻易不会请出来。
郭夫人见夏侯纾抢先一步交代了事情原委,丝毫没有隐瞒,倒也还算满意,尤其是听到后面那句“自愿领家法”,立刻就联想起供在祠堂里那柄军棍,非但没有觉得太重了,甚至觉得有几分痛快,于是将目光移向钟玉卿,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夏侯纾故意提“家法”就是笃定母亲不会轻易真打她军棍,碍于颜面只能换作其他惩罚方式,可这对她而言都无伤大雅。
钟玉卿听了却只是淡淡地说:“我当是什么事呢,小孩子家玩闹而已。这府中就他们兄妹三人,走得近些也很正常。”然后看向郭夫人,“翎儿也有十岁了,又是个男孩,确实应该多出去走走,增长一番见识。郭夫人是不是过于担心了?”
郭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钟玉卿,完全没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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