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敏感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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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靠老师的教育,书伢子是您开蒙的。他一辈子都不敢忘了。”

    钱老爹乐得半天合不拢嘴。嘴唇因为门牙掉了的缘故朝里头缩。他张开嘴笑,吸着烟筒,嘴巴看上去瘪瘪的,耷拉着,下唇搀扶着上唇的样子。

    钱老爹要留彭老师吃了早饭再走,彭老师说还有别的事情,就走了。钱爱书知道,彭老师是不想给他们家添麻烦。他把彭老师送到村口。彭老师说:“爱书,你回去吧,以后好好读书。”

    钱爱书使劲的点头,彭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你爸妈年纪都大了,争气一点,别让大家失望。我们都相信你能走出这个山窝窝。”

    “彭老师……您放心吧。”钱爱书含着泪花,给彭老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回到家里,钱爱书把通知书递给钱老爹的时候,看见坐在床上的妈妈,于是猛然想起给妈妈采露水的事情,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仅仅抓着一个信封;而那瓶露水不知被他搁到到什么地方去了。“糟了,我把药瓶丢了。”破纪录的喜悦顷刻荡然无存,钱爱书冲出门去找药瓶。

    钱爱书最终没能把药瓶找回来。他很沮丧的走回家。太阳已经老高,露水早被蒸干了。他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无法补救的错误。钱大妈斜靠在床架上,头发有点乱,眼睛红肿。因为眼痛不能搽眼,眼角的眼屎结成大块,填住了又深又宽的皱纹。不间断地往外渗的眼泪浸泡着眼屎黏糊糊的粘在睫毛上、眼皮上,和眼泪流过的脸颊上。

    “妈……”钱爱书坐到床沿,就快要哭出来。钱大妈的眼睛睁不开,看不见他却能听得到他。“崽。”钱大妈摸摸索索的把干枯枝一般的手伸过来,钱爱书把头迎过去,钱大妈轻柔地抚摸他的头,抚摸着他心中的愧疚。钱爱书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钱大妈的手,嚎啕大哭,似乎要将满肚子的愧疚跟着眼泪释放出来。

    钱老爹说要摆酒,庆祝钱爱书考上初中。钱老爹和钱大妈商量了一会,钱老爹就出门去了。钱爱书问钱大妈,爸去哪里?钱大妈说,去买点肉和酒,办酒席用。

    第二天家里办了两桌酒席,把钱老爹把村长六豆,以及本家的亲戚都请了来。酒桌上大家都夸钱爱书能干有出息,给钱家坳长脸了。

    办完酒席,钱大妈跟钱老爹商量说,毛崽的学费要一百多块,毛崽进城里去还得交伙食费。“要不我们把水牛卖了”,钱大妈说,“晚稻没有几块地要耕,跟春喜他们借借就过去了。”

    “败家子!”钱老爹一听火了,“亏你想得出来,明年开春怎么办?”

    钱大妈低着头,不再说话。

    “酒席花了八十多块,他伯他叔的红包过来一共一百块,还差一百多上哪找去?”钱老爹对钱大妈说,“都问他伯他叔了?”

    “都问了。”钱大妈说,“他们的几个钱,哪来哪去,咱先前都瞧在眼里。全掏空给咱了,开春可能还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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