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病娇美人她撩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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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湿内停已是常态,肺里寒气郁结不出,瞧脉象,怕是已经有咳血之症了吧?”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大惊。

    唯独谢知许神色平静:“是。”

    “血色鲜红?”

    “是。”

    “时日应该不算久?”

    “是。”

    张峄沉思了会儿:“药方子有吗?我看看。”

    凭轩忙答:“有的!有的!”说着,就奉上一张纸。

    张峄拿来细细看了一遍,沉思道:“我学艺不精、功夫不深,但也看得出这药方子虽说用的都是名贵药材,却没几个真得能对症下药的。你这是肺里的旧疾、加之寒气入体,本该细细调理,用这些猛药,有什么用呢?”

    凭轩忙问:“那张小郎君看,这病能治好吗?”

    张峄缓缓道:“这病瞧着像是早些年落下的毛病,好好调理或许是可以治好的。长安名医众多,等你家郎君到了长安,找几个大夫,让他们商量出个药方,不可多忧多虑、安心修身养性,慢慢来吧。”

    凭轩看张峄的眼神一时如再生父母、济世菩萨:“是是是!郎君说得有理!天下大夫众多,我们到了长安就再找找!”

    说完,又回头看谢知许:“阿郎,你瞧,放宽心才好!”

    本该最是开心的谢知许却只是微微笑着略点了一下头,没说话。

    几人休息好了,重又上路,姬二娘和谢知许坐在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谢知许缩在他的大氅里,低垂着眼打瞌睡,他面色苍白,眼睛黑亮,此时不再是平日里那一副冷眼旁观的孤寂冷清神态,便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来,像个小瓷娃娃一样。

    姬二娘打量了会儿他,眨巴眨巴眼,坐得离谢知许近了些,笑嘻嘻说:“谢郎君,我还没和你说过我以前和老虎一起住在山上的事吧?”

    谢知许抿出几分笑意来,哄她:“什么事呢?”

    这样的语气,他以为自己是小女童呢,姬二娘在心里笑,却放缓了语气,放松自在地开始讲了:

    “我小时候呢,住的地方很不安全,就在不远处,有一个老虎窝,时不时就来我们家附近看一眼,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了我们似的。

    “我呢,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件事:不要随便哭、更不许随便闹,因为哭闹会让老虎啊呜一口吃掉我,而且也会让一起住着的邻居讨厌我。

    “所以呢,我知道自己生下来就离死不远了,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总觉得下一次老虎来的时候,就是我们赴死的时候。

    “可是你猜怎么着?有一天,邻居竟然带着我和哥哥搬家了!我们生活在虎口多年,只觉得生着就是赴死之路,谁能想到有一日会远离虎穴呢?

    “我们逢大运,一下子发了大财,新住处的所有人对我们都很好,我和哥哥很高兴、邻居也很高兴,我们高兴得忘了过去所有的畏惧,一心想尽情挥霍这天降的好运气。

    “可是忽然之间,老虎来了。它吃了邻居家的哥哥和已经有孕的妹妹,然后又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了。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老虎一直都在我们的生命里,在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就嗷呜一下,一口吃掉了活生生的生命。

    “那我究竟是该快乐地享受我的财富,还是该小心翼翼地准备我的死路呢?我想了好久,忽然想通一个道理。”

    姬二娘短暂地停顿片刻,朝着谢知许绽出一个坦然的笑。

    谢知许只觉得心头被羽毛拂过,软软的、轻轻地,就那样落在了心上。他知道二娘说的这只老虎,其实就是他的病:他一面感受着莫大的希望,一面又时时在虎口忍受着煎熬。这生死的分量太重,却又丝毫不能抵抗,横亘在他的生命里,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气。于是,他只好学会释然:释然了自己生命里的许多不可得、释然了这半生以来背负在他身上的重担、也释然了他自己本该有的鲜活之气。

    但他还是配合地问姬二娘:“想通了什么道理呢?”

    “管他富贵风流长安客、任他一朝身死落九霄,安安稳稳吃好眼前这顿饭才是正经事呀。”姬二娘的声音更柔和了,却不像是劝诫,更像在谈心:“我总不能因为害怕老虎,而尝不出今天这顿饭的味道吧。”

    谢知许看着她,只觉得自己在看一个天真灿烂的小太阳。小太阳自己暖洋洋的,还总想把他也捂暖。

    可姬二娘不知道,在谢知许的心里,若他的死能保住旁人的生,死也是值得期待的一件事。他背负了太多的东西、置身于不该有的僵局,于是他的死,是破局最好的方法。

    然而谢知许却什么都没说,他想,姬二娘愿意这样流水一般缓缓地、絮絮叨叨地给自己讲一段漫无边际的故事,就很好了。

    他有点想使劲揉一揉姬二娘的脑袋。

    就像那位姬二娘口中的哥哥,一定也经常觉得这个七窍玲珑心的二娘无论多圆滑、无论多周详,其实永远是个小女童。

    谢知许发自本能地在二娘跟前放缓了语气:“那你害怕老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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