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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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凉爱国血。”

    于今清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半个多月。

    姜工跑过来看了他一次,还带着一只只有一点点大的金毛。

    金毛围着于今清的脚打转,不停地在他脚边蹭。于今清扯出一个笑,“你儿子挺可爱。”

    “人家是小姑娘。”姜工把金毛项圈的绳子收短,抱在怀里,“你至不至于啊,跟望兄石似的。”

    于今清说:“你喝水吗。”

    姜工说:“从进门起你已经问第三遍了,我不喝。我说,证你也去作了,谢副厂长也被抓了,你至于担心成这样吗。”

    于今清嘴上说:“我没担心。”可是眼底总有一股忧色。

    他想起被接去作证的那一天。

    他被接进一个间酒店,调查小组很多时候都不会大张旗鼓,他们就在酒店包几个普通的房间,挨个询问,挨个调查,很多时候反腐也一样,他们对外公布在某个时间区间内,他们将一直坐在酒店里等待有人实名举报,并进行调查。

    调查小组的人员看起来温和有礼,他向于今清询问完情况,说:“谢若江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他说想单独见你一面,当然,房间是有摄像头的。”

    于今清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对方笑着说。

    于今清想了想,“去。”

    他被领到酒店的一个房间门前,发现门锁已经经过改装,调查人员打开门之后他发现房间里的窗户也已经被全部封死了。谢副厂长,现在应该只能称为谢若江,坐在沙发上看书。

    于今清朝调查人员点点头,对方低声跟他说:“这里面没有任何可以威胁生命安全的东西。”说完就从外面关上门。

    于今清一愣。

    谢若江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语气竟然很平淡,“怕我畏罪自杀。”

    于今清没说话,默默走到谢若江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您想找我说什么。”

    “您。”谢若江露出好笑的神情,“这几天,你是第一个还对我说‘您’的人。怎么,站了陈东君,发现人还没回来是吧。想换个人么,我给你指条明路。”

    于今清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摄像头,“我们不关心这些,我们只想好好做技术。”

    “行了。”谢若江嘲道,“你以为就你们做技术的是好人,我们搞行政的就都是贪官?别一副忠臣义士的嘴脸了,079前面两个落马的厂长,都是搞技术出身的。”

    “陈东君背后玩什么,我会不知道?他没比我干净多少。”谢若江说。

    于今清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倒了,不是他陈东君厉害,不是他清白,是我挡了他们的路。”谢若江把眼珠向上翻了翻,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掉的茶,立即皱起眉,将茶杯放回桌上,再也没碰,“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能说。他们倒是还怕我死了,给他们落下个动私刑什么的罪名,你知道什么人权媒体最喜欢报道这种事了。”

    于今清坐着没有搭话。

    “但是路这个东西,都是一代一代变的,跟改朝换代似的,今天我挡了路,明天陈东君也能挡了别人的路。”谢若江盯着于今清,“你不怕么。”

    于今清坦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需要技术突破的时候就给搞技术的点儿甜头,让那些学数理化的有个盼头,平时不是我们这些搞行政的接待领带,接待军方,能弄到那么多资金?人家说用什么价买你,就用什么价买你,你跟他关系好,他十个亿买你,你跟他关系差,他一个亿也给你买下来。我跟你说,你们这些搞工程的,自己觉得自己挺正直,其实你们吃不开。能纵观大局的,是我们。”

    于今清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谢若江,甚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一丝偏执与狰狞,他对谢若江说:“这不是贪污的理由。”

    “你现在多少岁,二十二,二十三?”谢若江嗤笑道,“你连这里的门槛儿都还没迈进来吧。谁不是喊着老子一门忠烈地进来,但是你得在别人的规则里玩,你以为是我制定了这套规则吗,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这套规则。”

    “你别说我们脏,我跟你打个赌,你坐上了这个位置,陈东君坐上了这个位置,也一样。”

    于今清平淡地说:“我不赌,我们赢的时候,你也看不到。”

    “呵。”谢若江脸色一变,又将声音压得平和下来,“陈东君现在就已经脏了,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今清心里一紧,感觉有某种危险悄悄包围了他。

    “我刚进来,手又伤了休病假,想知道什么也没地方知道。”于今清平静地说。

    “你知道的,他操纵舆论,排除异己——”

    “那是您对我说。”于今清站起身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你以为站了他就能跟着升?我告诉你,那都是一时的。”谢若江也站起身,步步紧逼。

    于今清快步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门马上从外面打开了,于今清说:“我觉得谢副厂长精神可能有点问题,我们没有办法交谈,我觉得他随时会对我动手。”

    调查人员点点头,“你出去吧。”

    “他和陈东君是一边的,陈东君还认他做弟弟,你们调查他,他有问题——”谢若江在后面喊。

    调查人员拦住他,“你冷静一点。”

    于今清走出去的一瞬间,余光看到谢若江像是一瞬间由一个偏执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颓败的老头。

    谢若江在最后一场战争中花去了所有力气。

    调查人员把门从里面关上,于今清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想不明白为什么谢若江要对他说那些。

    他凝神听见刚才他走出来的房间中传出细微的声音。

    “……我还可以戴罪立功,我还知道……”

    “别冻结那张卡……我一对双胞胎儿子……英国读书……”

    “别告诉他们……”

    “……陈东君肯定是有问题的,你再把他找回来……我保证……”

    于今清快步离开了酒店,等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冷汗淋漓。

    “想什么哪你。”姜工在于今清眼前挥挥手,“不就是审查吗,有什么。你是刚来,陈工没事消失十天半个月那都是常有的事,你要每次都这样,你担心得过来么。”姜工掏出手机翻了翻,“我请你出去吃点好的,你吃完饭睡一觉,说不定陈工就回来了。”

    陈东君还真是在于今清吃完饭睡一觉之后回来的。于今清半夜睡得不安稳,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他鞋都没穿就往玄关跑。

    陈东君开门的一瞬间被扑了个满怀。

    他看见于今清的光脚,于是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家里一盏灯也没开,两个人长手长腿,一路黑暗里叮铃哐啷碰倒一堆东西,进卧室门都费了半天劲。

    于今清用两只手摸陈东君的脸,说:“好像瘦了。”

    陈东君把于今清放到床上,“手好了?”

    “嗯。”于今清抱着陈东君,在他颈边呼吸,似乎闻到了某种风尘仆仆的味道,“你刚从机场回来?”

    陈东君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于今清摸到床头的开关,卧室亮了起来。他看着陈东君,好像后者的脸比以往更加立体了,但是晒成古铜色的肌肤却白了回去,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收敛不少。

    陈东君说:“穿鞋。”

    于今清穿了拖鞋去给陈东君煮面,陈东君靠在厨房门口看。

    于今清没头没脑地说:“哥,你那边没问题吧。”

    陈东君说:“没有。年底吴副厂长会升厂长。”

    于今清终于松下一口气,说:“听说他四十都没到。”

    陈东君:“他偏技术,不用熬资历。”

    于今清:“我觉得这是好事,我们这种地方,行政要是爬到技术头上去,不就是外行管内行么。”

    陈东君走过去摸于今清的头,“嗯。”尽管技术和技术之间,理念也不尽相同。

    于今清仰起头吻了一下陈东君的手心,然后把锅里的面捞起来。他煮了很细的龙须面,切了一根香肠煎好,又涮了几根油麦菜,并一只太阳蛋,一起卧在面上,最后洒了一把葱花。

    “没有做很多,晚上不消化。”于今清把面端到陈东君面前晃了一圈,“诱人吧。”

    陈东君隔着面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特别诱人。”

    于今清把面放到餐桌上,坐在对面看陈东君吃。

    陈东君问:“这段时间学得怎么样。”

    于今清说:“基本结构和一些常见问题都搞懂了。”

    陈东君说:“下周一出差,你跟我一起。”

    于今清跑到陈东君身后抱住他,在他耳朵后面啾了一口,“嘿嘿。”

    陈东君说:“去西宁。”

    于今清又亲了一口,“哪都好。”

    青海的九月,已经过了油菜花最好看的时候,花田凋败,失了生气,好在青空如洗,山高地阔,白云几乎触手可及。

    丁未空开车来接陈东君和于今清,吉普车从曹家堡机场出来,没往西宁市里开,直接上了高速。

    丁未空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排,笑出一口小白牙,“哎哟,他们就在军区招待所订了一间房,要不我现在打电话再订一间?”

    陈东君警告说:“你少贫。”

    丁未空对于今清回头看了一眼于今清,故意说:“哎,你哥是不是脾气特别差。”

    于今清说:“分人吧,我觉得特别温柔。”

    陈东君闷笑。

    丁未空啧了一声,笑骂:“你们够了啊,再欺负人我可要打电话叫他们改订两个单人间了。”

    吉普车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小时,下了高速,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下车的时候于今清吓了一跳,“这什么阵仗。”

    二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得整整齐齐地鼓掌欢迎他们。

    丁未空说:“你哥没说?他来给这边的随机技师讲课。”

    于今清一直以为出差都是为了修已经无法起飞的飞机,没想到陈东君还要讲课。

    这次时间安排得挺宽松,讲课时间在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加上周六周日两个白天。丁未空说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带他们去旅游。

    第一天晚上快要七点的时候,陈东君拿着电脑,和于今清走去会议室。

    走进去的一刹那,里面的技师全体起立,一声“敬礼!”全体人员行了军礼。

    “坐下!”

    “脱帽!”

    于今清听见整齐划一的三声,坐下,脱帽,帽子放到桌子上。

    陈东君点了点头,插上电脑去放课件。于今清坐在第一排旁边留的空位,跟其他技师一起记笔记。

    陈东君从七点讲到八点四十五,最后留下十五分钟回答问题。

    技师们提的问题都很具体,陈东君答了一部分,又留了一些放到周末白天去飞机上根据实物进行解答。

    下课的时候掌声雷动。

    于今清跟着陈东君往外走的时候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他们跟我见过的技师都不一样。”

    陈东君说:“在这里只要解决飞机的问题,不用解决飞机以外的问题。”

    于今清说:“哥,你特别喜欢这里吧。”

    陈东君说:“嗯。”

    于今清:“还有这里的人。”

    陈东君:“嗯。”

    于今清:“还有丁未空。”

    陈东君好笑,“是啊。”

    于今清从后面踢了陈东君一脚,“你再说一遍。”

    陈东君大笑着往前跑,跑到大门口的时候丁未空正靠在吉普车边等他们,一身制服军靴,强悍有力,帅得几乎有压迫感。

    于今清追上陈东君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再踢一脚,就看见了丁未空,故意说:“哥,他比你帅。”

    陈东君坦然道:“是啊。”

    于今清说:“你觉得他帅还是我帅。”

    陈东君说:“你觉得你帅还是我帅。”

    于今清:“……”

    于今清:“……你吧。”

    陈东君没说话,唇角弧度更大。

    于今清又踹了一脚。

    丁未空看着两人走过来,一脸揶揄地叹气,“我拜托你们出了军区再打情骂俏。”

    陈东君揽过于今清的肩,“乖,出了军区再打情骂俏。”

    于今清脸一红,被半搂着上了吉普车。

    丁未空说:“我看了天气预报,这两天都晴天,去青海湖还是茶卡盐湖,两边开车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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