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秋旗(三)-《朕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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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氏究竟有没有说出铃铛的下落,席银不知道。

    脖子上的白绸纱再次绞紧,她的眼前人影如鬼魅的一般地晃动起来,起先还有些轮廓,后来逐渐成了一大团一大团发乌的影子。慢慢汇聚成满眼的黑障,朝她袭来。

    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两个字,是“铃铛”

    金铃铛,金铎,张铎,张退寒……

    那个人    ,那个人的名讳,还有和他相关的事物,比如那尊白玉观音,再比如永宁寺塔,以及那塔上声送十里的金铎……在黑障之后显着淡淡的影子。

    相处两年,这是席银唯一一次,觉得自己有脸再见张铎。

    只是厝蒙山后,金戈声尖厉刺耳,她又被白绸纱束缚了喉舌,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告诉他……

    **

    寒月悬天。

    即便是有风雪的夜晚,仍然从云中破开了口中,透出带着锋刃的光。

    张铎立在榻前,榻上的人面色惨白,胸口几乎没有了起伏。

    前一日,他原本在山麓安顿大军,准备同大军一道休整几日,再翻厝蒙山,却营中听到了席银的事。

    消息是由陆封经过江凌,再递到张铎手上的。

    陆封说的是实情,但江凌不敢直言其中的因由,只说席银患了重病。

    张铎听完,面上没显露什么,却连夜奔马翻厝蒙山,回到行宫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子时。

    江凌不敢问什么。

    他见惯了张铎不行于色,但这一次,好像就连张铎身下的马都感到了什么似的,在鞭下时不时地发怵。

    正殿只传了梅辛林。

    而梅辛林进去之后,殿内一直没有声响。

    正殿外,胡氏,陆封,包括江凌等人,都跪在雪地中待罪,被人的体温融化的雪水早就把衣衫濡湿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此时殿内,烛影沉默。

    怕席银冷,每一道窗隙都被胡氏等用绸纱遮堵住了,于是就连博山炉中的烟线都失了流力,孱软地向梁上攀去。

    梅辛林看着那道烟线,淡道:“你知道我不会救她。”

    张铎没有应他的话,低头轻轻挪开席银的手,在榻边坐下,望着榻上几乎没有生气的人,“你和江沁都是这个意思?”

    “是。江沁为陛下思虑得还要远一些。觉得陛下身在帝位,男女阴阳事,家族门第婚,都不能妄避。我看得则更浅。”

    他说着走近榻前。

    “金衫关的战事已平,下一步就是荆州。只要一举歼灭刘令,刘氏余孽再无翻浪之力。我唯忌,在长公主身上,你已经输了岑照一子,而在这个女子身上,你恐输尽全局。”

    张铎没有抬头。

    目光在席银的身上缓慢逡巡。

    她身上仍然穿着那件他给她枣色大袖衫,人却比他离宫时瘦了一大圈,即便是昏睡着,一只手还是不自觉地抠着腰上系铃铛的绦带。手指苍白,指甲消磨,有些手指的指甲甚至已经折断,天知道,她之前抓扯过什么东西。

    张铎轻轻捏住她放在腰腹上的那只手:“知道她是岑照设给朕的局后,朕不止一次地想要杀她。事实上她也辜负过朕很多次,但正如你说,朕下不了手。”

    梅辛林平续道:“这个女子,受了你的恩活下来,但她没有那个福气去受你的情。你天命所归,则一切有定数,你下不了手了结她,自然有天助你。张平宣虽去了荆州,但她也赐了此女一死。只要此女不在人世,你就有心力控局。”

    张铎闻话阖目。

    他从来都不擅长自观内心,也不肯轻易流露内心中的情绪。

    然而对于席银,他除了有他不敢自观的□□之外,还有一种隐藏在刚性之下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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