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天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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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也没有改变,她还是和其他契丹妇女一起,被带到了河州府的军营。白日替军中人洗衣做饭,一到夜里,便轮流每个营帐里伺候。

    那段时日,此后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曾经有很多次午夜惊醒,一摸额头,全都是汗水。

    起初她也幻想着会不会有人来搭救,怀抱憧憬,满心期盼。然而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身边一起的姑娘越来越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认识谁呢?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土里,她孤身一人,最后也会孤孤单单的死去,抛尸荒野,尸骨无存。

    又是一年腊月,宋军军官要带兵撤回京城了。

    幸存的人都被转手卖去河州府内的青楼之中。

    这和在军营里并没什么两样,好在她已会不少中原话,和从前相比,总算不必因为言语而遭到打骂。

    青楼里多得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只是自己什么也不会,好像除了身子,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尽管早已不是清白的人,大约是为了赚个本钱,妈妈还大张旗鼓搞了一回,私下里还叫她仔细点,给了个装着鸡血的小瓶子,说若是客人问起来,决计不能认。

    傍晚,华灯初上,满天的繁星。

    画楼之上,阁门之外,面前一群的莺莺燕燕,软语温言,妩媚娇俏,单单一个眼神就勾的人魂牵梦绕。

    大厅内高台中,铺着一席百蝶穿花的羊毛毯子,轻纱曼妙,台上有人抚琴,有人高歌,有人起舞。

    她则穿着一身累赘的衣裙坐在那个白瓷青花的玉瓶旁边,就跟那花瓶一般,简直讽刺的很。

    当家的老鸨往那台子上一站,嘴皮子翻得飞快,话语连珠,噼里啪啦的,不仔细听压根不知她说的什么。

    量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底下的人眨巴眨巴眼睛,她也眨了眨眼,盯着楼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飘飞。

    正出神之际,蓦地似见一人款步走过,灰鼠大氅在夜风里翻滚如涛,记忆如海潮般汹涌而至,她想也没想,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满堂宾客皆往她身上看去。

    觉察到自己这举动太失仪,急急忙忙又坐了回去。

    外头依然喧哗热闹,摩肩擦踵,人群换了一拨又是一拨。

    她想她可能是看错了。

    “今日正逢腊八,诸位大爷一会儿若玩得累了,我们姑娘还有腊八粥送上,这是加枣儿啊加果儿还是加豆腐,您慢慢儿的挑……”

    话还没说完,骤然间,整楼的灯尽数熄灭。

    四下里一阵哗然。

    “呀,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又没起风,怎么灯给灭了!”

    “谁啊,踩着本公子的脚了!”

    “王妈妈,还不掌灯么!”

    厅内乱成一团,吵嚷不断。

    老鸨自也着急得紧,摸黑拉着底下的龟奴和丫头去点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楼下的灯给点上。这光线一亮,她方是看清周遭境况,当即吓傻了眼。

    “姑娘呢?我这姑娘哪里去了!”

    白玉瓷瓶边,绣墩尚在,然而人影全无。

    她心急如焚,忙唤人四处找,底下却听一人凉凉开口:

    “还找什么,这么大一个字,都没瞧见么?”

    因闻得此言,众人皆往地上一望,但瞧台子上赫然被人用朱笔画了一弯新月,勾的潦草,显然是匆忙所为。

    “这是什么玩意儿?”老鸨瞧得莫名。

    “你还不知道?你家姑娘八成是给采花贼抢走了,江南那边流传一个挺厉害的贼,据说每回偷一个姑娘就留个月牙,我看,定是此人。”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头一回看到采花贼来青楼偷姑娘的。”

    “那贼还真是不挑啊,没准儿是没钱吧。”

    说完,一帮人都跟着笑了。

    河州府城郊,一条江水静静淌过,江风吹着面颊,夹杂浓浓的湿意,在北方寒冷的冬天里愈发冰凉,一寸一寸刀子般割着肌肤。

    她衣裳单薄,肩头尚且露着,在屋中时不觉得,现下经风这么一吹,浑身都在发抖。

    江边有人哼着小曲儿,背对着她蹲身在洗手,等洗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回过头。

    他仍和一年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连笑容也一如既往的自然。

    利索地把身上的灰鼠披风一解,扬手一抖罩便在她肩头,动作比其背后的江水还要流畅。

    “你怎么还是穿得这么少啊?”他打趣道,“大冬天的,就不怕冻着?”

    她眸里似有微光闪动,更咽着轻轻开口:“……您,您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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