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九:枣核记-《江湖异闻录》


    第(3/3)页

    程平湖的武功比不上梨姑那样精妙,但是精神振作而顽强,随时都有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非常拼命,让卷血神君很忌惮。过了半天左右,太阳渐渐西斜,程平湖终于体力不支,招数渐渐迟缓,就在卷血神君正冷笑着准备杀死他的时候,却发现程平湖用一种怪异莫测的方法消失了踪迹,就连梨姑也错愕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苦苦支撑了片刻,程平湖又从原地现出身来,精神鼓舞,就好像没有半分消耗似的,又和卷血神君斗在一起。

    过了很多回合,在他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躯体又完全消失了。梨姑利用这些机会养精蓄锐,接战了一会儿,才看到程平湖又诡异地现出身来,旺盛的精力让人惊讶。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卷血神君的力量渐渐在无数次的提聚中所消耗,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最后终于被程平湖所杀死了。

    卷血神君死后,身体化为一块坟丘,不停地从土壤里溢出鲜血来,即使冰冷的大雪也不能将它封冻。这是他历年来因为修炼某种魔教大法吸食婴儿精血所产生的结果,并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事情。在他隐居的洞里,到处都堆积着森森白骨和婴儿残破的尸体,让人惨不忍睹。他的一些弟子也因为师父的死亡而作鸟兽散,其中最年幼的一名弟子叫作燕地雪,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逃跑时被梨姑及时阻住,在准备杀死他的时候,燕地雪忽然流泪乞求说:“你已经忘记了在枣岛上所说过的承诺吗?”程平湖忽然想起长髯老者说过的话,心里一动,没有杀死他,带他离开了雪山,托人把他送到沉雷谷越大先生那里,请求越大先生代为照料。后来燕地雪竟然因此练成了魔教中罕见的“厚土大法”,在越大先生殁命后接掌沉雷谷一脉,竟然将这个魔教支脉整治得有声有色,风云之势不输于青木教。

    程平湖向梨姑说明了诛杀卷血神君的经过。原来在交战中每当力竭的时候,他都能够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通过袖中的枣核回到长髯老者所带他去过的仙枣岛,吃下一颗硕大的青枣后,就会精神倍涨疲倦顿消。但是每吃下一颗青枣,他对那座岛的留恋就会增加三分,更加地舍不得离开。完全是凭仗着胸中对仇人的一股难以抹去的恨意,这才克服掉那种逍遥出尘的想法,回到大容山封冰谷的激战现场。其间的心理诱惑与抗拒,非常巨大,比和卷血神君的争斗还要凶险。一旦心神晃动受到蛊惑,就再也回不去了,梨姑也将凶多吉少。

    两人正准备把“搜影古镜”送还给东山日照寺的竹大师,忽然某天在路上发现这面古镜竟然化为了凡物,表面上看去和以前没有两样,但无论如何施术作法,灌以无根水,都不能显现出任何痕迹了。梨姑叹息着说:“这是魔教的秽气长年沾染才毁失了宝物。”心里很难过,认为对竹大师不能交代。过了不久,在洛阳城外兰因寺借住的时候,恰好有东山日照寺的僧人百纳找了过来,替竹大师捎来口信说,在人世间做下三千善事可以恢复古镜本来的神威。

    三千功德,对于佛门中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完成的壮举,更不用说像程平湖这样早年出身于魔教,耳濡目染都是血雨腥风的人了。

    一直到十年之后,程平湖才把那面恢复神力的“搜影古镜”交到竹大师手上,屈指算来,离当初借镜竟然有十八年的时间了,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如今变得老态龙钟。竹大师细看了程平湖的容貌神情,笑着告诉梨姑说:“他眉目间所有的戾气都消磨殆尽,以后的遭遇应该很平坦了。”

    谁知道竹大师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程平湖突然不辞而别,从此再也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仿佛世间从来没有存在过他这个人似的。梨姑猜测他是去到了曾在梦中到达的仙枣岛,就托请同道中人在东海和南海留心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宛如那座岛根本不存在一般。

    梨姑为了程平湖,差点儿毁却道基身堕魔道,又在年轻的时候陪同程平湖恶战卷血神君,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到头来却落得个孤独终老的结局。别人都猜测她心里一定有很多苦楚,但她却若无其事地继续携带着琴和剑在江湖上行走,遇见欢乐的事情就开怀大笑,碰到悲伤的场面就哀伤落泪,竹大师评价说:“这是一个奇女子。”

    某天夜里,梨姑忽然在夜宿小怀岭时,听见有乐声飘荡,竟然是程平湖驾着一艘船从天空降落下来,哀叹着说:“每当我回想起从前与你生死相依的种种情形,就会觉得仙岛不容易居住,现在总算有机会可以把你也载往那里了。”他挽着梨姑的手,神情恳切地请求她上船。梨姑却淡淡地拒绝了,微笑着说:“能够见上一面,了却年轻时候的情意,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以后我们互相都要保重。”程平湖很诧异地说:“一个人在尘世间百般修炼,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得到这样长生不老的机会,脱离命运的控制,任意遨游四海不受羁绊吗?为什么你要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呢?”梨姑回答说:“我所要走的路是和你有所不同的,所向往的境界也和你有所不同,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境’的区别吧。”

    程平湖只好寂寂地离开了。过了几年,梨姑忽然回到了离空洞,隐居在深山里,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