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凉风习习。 在这多风冬季,晋阳格外清冷。 嬴政并未外出,一直待在御车内,如往常般处理着政事。 没一会。 御车外响起一阵细索声响。 赵高恭声道:“陛下,秦尚书令传来一份密信。” 嬴政道:“呈进来吧。” “诺。” 赵高小心翼翼的进到车内,将手中密信递到一个宦官手中,而后又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根本不敢有片刻停留。 宦官用小刀把封泥撬开,解下绳子打开信件,不过是将密信写有内容的一面背对向了自己,等一切处理完毕后,这才亦步亦趋的把密信呈到始皇案上。 嬴政面色平静。 他并未急着去看,而是等处理完案上这份奏疏后,才把目光移过去,他把竹片翻到正面,目光随意的扫视着。 看完。 嬴政眉头一皱。 这份密信陈述了秦落衡在界休县的发现,以及他对地方枉法违法的处理想法。 秦落衡认为当适可而止。 对参与土地买卖的豪强要严厉打击,但对于牵扯其中的官吏要选择有意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徐图之。 嬴政摇头道: “想法过于简单了。” “你以为朕让你去地方,就是为了清除一些积弊,以便后续肃整地方,但你终究还是没有看清真正的形势。” “地方并非现在的重点!” “不过这些官吏的确有些太猖狂了,朕就在临县,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盘剥黔首,不杀不足以平愤民怨,只是这事只能点到为止,地方官吏并非都是无能之辈,若是让他们察觉到朝廷欲肃整地方,反倒会让事情变得棘手不少。” “来人。” “去告诉秦落衡,等界休那边的事解决,就可以回来了。” 说完。 嬴政继续处理起来政事。 他原本想让秦落衡去见见民间疾苦,却是没曾想,地方官吏这么胆大包天,不过,他对此并不太在意,只是不想因秦落衡的举动,让地方官吏生出警惕,进而生出叛乱之心。 他其实不担心地方反。 但北方匈奴尚在,若是地方官吏因为害怕被株连,而去跟匈奴勾连,这就不是嬴政想见到的了。 这也是他把秦落衡叫回的原因。 过犹不及! 时间还很充裕,步子也要一步步迈。 ...... 在固星夜兼程,朝界休赶回时,秦落衡等人经数个时辰的审理,已经把这些‘钱人’‘封主’全部审理完毕了,在多如小山的田契地契的物证下,这些钱人、封主只能乖乖认罪。 承认他们曾多次强买黔首土地。 最终秦落衡也宣布了他们的判罚,买卖田地的钱人、封主一律处死,妻子同族全部黥为城旦,他们家中收得的钱财一律充公。 在一阵哭天喊地声中,这场审判终于落下了帷幕。 县衙后堂。 秦落衡等人坐在席上,每个人神态都有些疲倦,长达数个时辰的审理,他们也是有些精疲力竭。 秦落衡喝了一口热汤。 沉声道: “天下积弊,民生多艰。” “仅仅界休一地,便有多达三四十户‘钱人’‘封主’,吞没的田地更是高达二三十万亩,这已经占到界休全部民田的六至七成,这还是界休余下有部分官田的原因。” “地方黑暗,可见一斑。” “但这只是一县。” “若是放到整个山东,民田流失数量恐更为惊人。” 秦落衡淡淡的语调中,蕴藏着一股幽深的郁闷,四周围坐的众人竟皆沉默不语。 他们又如何不清楚? 初闻土地兼并,他们还有些不以为意,等真的了解了土地兼并,才对此深恶痛绝,等到他们真切身深入到地方,才知道其中的黑幕是多么的恐怖。 华要紧紧握着竹板的大手微微颤抖着,喉头咝咝喘息着,嘴里却是怒骂道:“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他们就真不怕闹出事来?这些黔首没了田地,等于直接被断了生计,根本就没法活。” “长此以往,地方岂有不乱之理?” 章豨轻叹道: “这几天深入地方,才知道地方之艰难。” “界休大半民众,其实已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了,那些尚有一技之长的人,或许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但大多数人,已尽数沦为佣耕,甚至不乏出现卖儿卖女的情况。” “真是黑杀人!!!” 秦落衡平静道: “世间黑暗,我等才更要砥砺前行。” “若是没有此次之行,我等又岂能见识到底层真正的黑暗?以往朝堂上都只着眼于天下大政,殊不知,大秦的天下,是由一户接一户的万民构成。”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或许对我等而言,民间黑暗是秘事,但对于村夫、县吏等基层民众而言,所谓秘事,实则是大太阳下人人看得雪亮的明事,若是真细究起来,这样的血泪故事,天下或许每时每刻都会发生。” “而这正是因为法制的不健全!” “法制的缺失!” “我等身为法吏,今后当从实际出发,为底层民众着想,唯有如此,才能称得上是天下良吏。” “诸君共勉!” 其他人离座起身,深深一躬道:“吾等定省身共勉。” 蔡和迟疑片刻,疑虑道:“山东各地昏暗至此,朝廷不可能毫不知情,为何朝廷以往没有做任何反应,以至让山东各地糜烂至极?而今天下越发动荡,朝廷真能扭转天下乱象?” “蔡和慎言。”华要脸色当即一沉。 秦落衡平静道: “无妨。” “我等相处有段时日了。” “大家本心都是在为大秦着想,若非是互相相信,又岂会轻易吐出心中所想,再则,大秦还没到因言获罪的地步。” “我等一念,无非盼天下太平,使耕者有其田,民得以温饱!” “天下乱象陛下一定清楚。” “陛下此次巡狩,或许就是为解决此事,只不过地方窠臼沉多,非朝夕能解决,我等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职,至于后事如何,往后便能知晓。” “再则。” “陛下以往决策何曾出错过?” 众人摇头。 华要嘀咕道:“天下之事,最终还得老秦人来。” 秦落衡瞥了华要一眼,华要当即噤声。 安静片刻。 章豨凝声问道:“敢问秦尚书令,那些契约,当如何处置?那可是关系着界休上万户民众的生计。”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秦落衡正欲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阵阵叩门声,县令突治的声音也随即传来。 突治道:“秦尚书令,天色已晚,我也刚从诸多政事中脱身,听闻你们还没有进食,便让小吏准备了一些热食,还请开门,我好让小吏将其端进去。” 咯吱! 紧闭的屋门缓缓打开。 秦落衡已然出现在了门口。 他望了一眼突治,连忙拱手道:“多谢县令厚待。” 突治笑了笑,很是随和道:“只是些轻便食物,算不得什么,你们这次为界休民众除害,我身为界休县令,岂敢不有所作为?” 正说着,突治便朝后面挥了挥手,当即就有小吏把热食端到了后堂的案几上。 同时。 突治也走了进来。 秦落衡目光微冷,已是有所察觉。 突治笑着道:“现在那些‘钱人’‘封主’的审判已经结束,但还有一事没有解决,便是从这些人家中收出来的契约。” “这事也当尽快处理,以给民众一个交代。” “再则。” “大秦吏治一直主张‘无宿治’,契约之事本属于这次案件的一部分,自然也当一并解决。” “不知秦尚书令想如何解决?” 秦落衡面无表情,神色淡然的问道:“不知突县令有何见解?” 突治轻笑一声,淡淡道:“我哪有什么见解?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所以想来听听秦尚书令的看法,不过我却是认为,契约本就不合法,自然当销毁。” “我曾听闻孟尝君的门客冯谖(xuan)曾面对过这种情况,当时冯谖采取的是‘焚券市义’,此举却是大幅提高了孟尝君的威望,也成为了天下美谈。” “依我看......” “秦尚书令可效仿一二。” “虽有家丑不可外扬一说,但地方土地兼并如此之恶,的确是我们的失职,自不敢奢望让秦尚书令手下留情,再则,这次秦尚书令的确为民除害,也当得起这个美名。”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