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韩菁十九岁-《一日为叔,终身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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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菁不动声色:“我能有什么问题?”
“你最近变得……”江南仔细组织着措辞,“变得很懂事,过分的懂事。我们的菁菁还是更嚣张一点儿比较像话。女孩子就是要任性加撒娇才可爱呀。”
“江南哥哥,你这是变态的审美标准。”
江南笑笑,也不反驳,凑过去:“你就告诉我吧。我带你来散心,总要让你散够心才对啊。你最近是不是郁闷了?谁招惹你了?我帮你去揍他。”
韩菁面无表情地瞟他一眼,眼睛闪了闪,甩出一句话:“我告诉你之前,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这个还没有想好,回头再说。”
江南一口答应:“没问题。你哪回想得到什么东西,我没有给你拿到过?但你也不能拿谎话诓我。”
至于韩菁要提的条件,若他真的办不到,还可以直接甩给莫北去办。
韩菁嘴角翘了翘,漫不经心开口:“其实没有什么。我都快二十岁了,想要懂事一点。就是这样。”
懂事一点,就可以更靠近自立一点,就可以试试看没有你们的照顾我会变成什么样。这些话韩菁自不会说。
江南被诓,嘴角的笑容有点儿僵,动了动才恢复正常:“为什么想要自立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准备好再接受条件了么?”
“……”江南咬牙,“你说。”
韩菁起身去洗手,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可我只需要一个条件就够了。第二个不需要。所以交易不成立。”
“……”
虽说是散心,但韩菁基本天天都呆在酒店里,并且依旧寡言少语。江南如何都说服不了她,又放心不下她一个人长久在酒店,于是只好买了一大摞英文书回酒店,俩人天天头碰头研究外国文学。
某日韩菁正和江南一起喝下午茶,接到一个陌生英国号码,接起来聊了没几句,然后江南就从韩菁的脸上读到了这近二十天来她的头一回笑容。
再然后她瞥他一眼,推开椅子抛弃他接电话去了。
再回来就是二十分钟后,脸上淡淡的笑容仍未散去,眼角略弯,形状很漂亮,像月牙。
韩菁就和他说了两句话:“没想到沈炎正在英国留学。我明天下午要出去,江南哥哥,到时候晚饭你一个人吃吧。”
到了第二天晚上韩菁回酒店后的第一件事把假寐的江南从沙发上推起来。
江南揉揉眼睛,意识尚未完全回位,指了指她的卧室,说得含糊:“明天早晨的航班,我怕你回来太晚,下午帮你打包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我疏忽的。”
韩菁跪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双手安置在膝盖上,一副日本和服女子的姿态:“我明天暂时不回去了。”
江南迷糊着点头,韩菁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总是在提要求的时候,他有求必应成了习惯,待点完头才清醒,顿时睁大眼:“什么叫你暂时不回了?!”
“我还没有待够。我不想回国。”
“菁菁……”
“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条件么?就是这个了。我不回去,你不可以违背我的意愿。就这样。”
江南试图反悔刚才他的批准:“那也得给我个理由吧?”
韩菁细长的脖颈扭出一截倔强的意味:“没有理由。”
“……”江南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那你打算呆多久?”
韩菁在江南严肃的眼神下依旧一副傲然且不愿多谈的态度:“看心情。”
其实韩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十分想念t市的一切,人和物,以及遗留在那里的习惯和生活。可又隐隐排斥,十分排斥回去。
她在堵着一口气。莫北要结婚,让她走,她便顺从地跟着江南走了。可如今又要她这样轻易回去,她难道还要接着顺从地回去吗?
凭什么?为什么?
她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都是和沈炎待在一起。沈炎提出出去游玩,她没有否定。两人以英国伦敦为圆心,以沈炎为导游兼管家兼保姆兼自助游队长,把附近大大小小能玩好玩的地方基本逛了个遍。
按道理来讲,这些天韩菁应该比之前开心许多,可是她笑不出来。
她又想起了一句话,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很不争气地想起莫北,想给他打电话,想抱住他的脖子哀声抱怨,甜声撒娇,想他温柔的笑容,想关于他的一切。
他每天必打的电话于她而言渐渐变成了饮鸩止渴。她没勇气问,也没勇气答,懦弱胆小得就像她最不齿的韩冰一般。
她曾经嘲讽过韩冰太卑微,如今的她和她已经没什么两样。
从目中无人到倔强任性再到屈服认命,人一夕之间的成长,从来都不是优渥生活和幸福享受的功劳。
韩菁八月份生日宴。被江南和莫北甚至莫伯父伯母的连环催促,韩菁于生日前一天和沈炎一起回了国。
前来接机的是沈家司机和莫北。两人分手前,沈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莫北,转过头把她的行李还给她,点点头:“明天见。”
两月不见,莫北风姿依旧。他一向随意又温和,一身休闲服,拎着车钥匙,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站在大厅里,周围来来往往人群,只有他在第一时间入了韩菁的眼。
莫北的眼睛瞥过去,一眼望见她,唇角微微勾起,远远冲她张开怀抱,韩菁咬了咬唇,在原地站了半晌,脚步慢吞吞挪了几步,又顿住,又挪了几步,看到他依旧在含笑目不转睛地等着她,又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小跑几步扑身上去。
行李被弃在地上,她被莫北合身抱住,很紧,很熟悉。莫北的亲吻密密落在她的发顶和额头,最后轻轻吁出一口气。
随后她被捧住脸,莫北仔仔细细扫描她每一寸表情变化,他的表情还是藏得密不透风,韩菁看不出端倪;最后他捏了捏她的嘴角,下了结论:“瘦了不少。今晚开始给你好好补身体。”
韩菁的笑容敛了几分,垂着眼睛没有吭声。
除去老头子的大寿,韩菁的生日一向是莫家最热闹的盛事。莫北总是喜欢把她的生日宴操办得比过春节还要豪华奢侈,且随心所欲花样繁多。虽然今年他操办的时候她不在国内,电话中她的回答都是语焉不详的无可无不可,但莫北依旧将生日宴办得漂亮又让她满意。
生日宴十分铺张,符合韩菁一切审美标准,梦幻,浪漫,又不失一定范围里的叛逆;韩菁的小礼服是深蓝色精致公主款连衣裙,颜色和风格看一眼便知是和莫北出自同一品牌同一系列;而韩菁心中所有希望来参加的人都到了现场,所有不希望见到的人则一个都没来。
这个世上,大概从过去到现在乃至未来,最了解她的人都会只是莫北。
而韩冰不是她欢迎的人,所以她也没有出现。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是莫北一手打造的公主,她是所有目光的焦点,是所有灯光的中心。
她理应快乐。所有人对她都是笑脸相迎,柔声祝福,她也理应把所有的阴影都暂时抛却。
宴会以韩菁亲手弹奏的一首钢琴曲拉开序幕。
韩菁戴着钻石的小巧头冠,径直走到莫北面前,仰起脸,然后抓住他的一根手指,拉着他一直走到钢琴边。
两人一起在钢琴前坐下。莫北在左,韩菁在右。自他开始教导她弹琴开始后一直以来的姿势,一双人,两只手,无数音符。
韩菁轻声说:“《欢乐颂》。”
《欢乐颂》,莫北手把手教给她的第一首曲子。
这曲子轻快,欢乐。虽然不大符合她现在的心情,但她想做到有始有终。
(三)
钢琴声想起的时候,宴会大厅很安静。韩菁和莫北并排坐,挨得不远不近,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又分明十分协调。
这种亲密从很早的时候就已养成习惯,自然得仿佛与生俱来,无可比拟。韩菁很小的时候莫北就把她抱在怀里喂饭,她挑食得令人发指,也任性得让人头疼,只有在莫北的怀抱里才会稍稍乖巧和安静。他的勺子凑到她的嘴边,她就会主动张开嘴巴,一口痛快咽下。
但有些食物即使是莫北出马,她也依旧固执地拒绝。导致韩菁如今的身体健康仍旧不好,她的胃口与年龄成正比,到如今越发的挑食。
莫北的耐性被磨得越来越好,韩菁的脾气被惯得越来越坏。也曾有人看不过去,比如江南,背着她对莫北半开玩笑地说过坏话:“你把她娇惯得就像块易碎的水晶一般,这么难应付,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莫北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话却是和她一样的任性霸道:“她喜欢,我也乐意。”
再长大一些,他指导她认字读书,指导她游泳学画,甚至陪着她刺绣。韩菁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兴趣起得莫名,也消得迅速。
她的执念从小到大只有唯一一个。念念不忘,直至绝望。
以往韩菁的心思只有两种,高兴与不高兴。如今她的心思已经穿成了十窍,越长大就越复杂,越复杂就越胆小,她想做的每一件事,内心都有数股力量在挣扎。
莫北的人脉圈很广泛,众多叔叔兄长都给了她诸多的礼物和祝福。江南上前摸摸她的脑袋,见她依旧一副不言不语的模样,微微一笑,那张娃娃脸看起来真是越来越年轻:“今天好像还是不高兴呢?我去带你兜兜风怎么样?”
韩菁不答,伸出手心来:“你的礼物呢?”
江南调侃她:“你在英国那两个月吃我的用我的还刷我的卡买各种包化妆品纪念品,还不够礼物钱么?”
看她依旧不见笑容,甚至连敷衍都懒怠,只好摸了摸下巴,笑着说,“乖女,你是褒姒转世吧?让你笑一个这么难。”
韩菁看他一眼,懒懒地没有吭声。
江南一根食指在她的脸颊上戳了戳:“真不笑啊?今天难道不该是最适合笑的一天吗?笑一个吧?嗯?”
韩菁望着他,忽然摔开他的手:“其实我特别讨厌你们脸上的笑。笑笑笑,就像戴了个面具,难道就不累么?”
“哟,我怎么听着好像是在迁怒呢。”江南笑得越发花枝招展,一口大白牙华丽丽地露了出来,“是不是莫北又惹你了?”
韩菁抿着唇,眼神倔强,不肯答话。
“菁菁,”江南半蹲,与她视线平齐,把她微微拧起的眉毛抚平,“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江南哥哥,”韩菁幽幽开口,“我还是不懂。你既然不喜欢小嫂嫂,又为什么要娶她呢?”
江南略略收敛了笑容,一秒钟内又恢复了懒散的笑容:“喜欢你江南哥哥的人太多太多了,你易宁嫂嫂排除异己的手段了得,也大方得体,也门当户对,所以她想要婚姻,我给了。她想要我枕边人只她一个,我做到了。她还想要永不离婚,我也可以允诺。既然她成为了江家的媳妇,既然她想要,那这些表面的东西,我都可以给她。但是再往里的东西,那就是连我自己也不能决定的了,而你易宁嫂嫂也要不起。”
他的回答和莫北异曲同工。
“那是不是就算不是她,如果其他女人也是手段了得,大方得体,门当户对,并且在她遇到你之前遇到你,她也可能会跟你结婚?”
江南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韩菁很想继续问下去,问问他如果以后真的遇到了意中人会如何处理,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没了问下去的兴趣。
她蔫下头,江南以为她在困惑,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懂的。但是我家菁菁以后一定要嫁得好才可以。不要找一个像你江南哥哥和莫北小叔叔一样的人。”
沈炎依邀来了生日宴,见到今晚穿戴得格外精致的韩菁,嘴角很不容易地翘了翘:“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给你带什么礼物。但这是你很重要的十八岁生日,我两手空空地来又太不妥当。”
“所以呢,礼物你带了么?”
沈炎指了指搁放礼物的角落:“带了一份小礼物,是去法国的时候觉得你应该很适合,就买了下来。不怎么贵重,我想来想去,只好再答应你一件事。等你需要我做什么了,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全力帮你去办。这样怎么样?”
“这样礼物的选择权就在我手上了。你可就有可能会亏的。说不定我哪天要你去修天梯摘星星,你依照约定,也是要给我摘来的。”
沈炎的嘴角又翘了翘:“这个倒也不难。不过,你叫莫北是小叔叔,叫江南又是哥哥,但他们也就只差了一岁吧?为什么?”
韩菁敛了睫毛,声音无波无澜:“辈分问题啊。小叔叔的辈分比我大,就算是年纪比我小,我也要叫他小叔叔的。”
她停了停,问:“你去了英国以后待得怎么样?”
“还好。”
韩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现在心情照旧低落,不想动弹不想思考也不想说话,问这句话只是寒暄,根本就忘记了她两个月前初遇沈炎时就已经问过了一模一样的话。
沈炎观察着她的脸色,沉吟了一下,也没有开口。于是两人就沉默了下去。
直到后来莫北走过来把她领走。两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餐饮区寻觅食物。莫北把小盘搁在韩菁的下巴下方,韩菁无意识地咬过他叉子上的水果,眼神有些飘忽,不晓得在想什么。
莫北又叉过一颗菠萝,喂到韩菁嘴边,这次她却不吃了。他把叉子拐了个弯,自己咽下去,嘴角有一点笑容:“这两个月和沈炎一块儿玩得好么?”
“还好。”韩菁垂着眼睛,看到他低调又奢华的礼服,骨骼分明的手指,修长笔直的腿,以及一丝不苟已成习惯的站姿,慢慢地继续说下去,“小叔叔,你这两个月和韩冰筹备婚礼,筹备得还好么?”
莫北低着头,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韩菁还是低着头,她头一次发现个子矮的好处,原来低着头就可以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了。你想我出国眼不见为净,我也照做了。你把我支出国,我也知道为什么。韩冰说要年底完婚,一是为了让我那时候不稳定的情绪稳定下来,二是抓住这段时间把该办妥的事都办妥。现在我情绪稳定了,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们结婚的时间了?”
莫北望着她的眼睛变得深不可测,这一次没有笑容,话也是慢慢说出来:“十月中结婚。”
“为什么是十月中?”
莫北这次停顿得更久了,但表情依旧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寻常:“再晚就到了冬天。韩冰不喜欢穿着臃肿的婚纱举行婚礼。”
韩菁的点头轻得不能再轻。扭过头环顾整个大厅,忽然觉得什么都很遥远。她抿了抿唇,眼睛有点儿潮,但克制住,背对着莫北,声音很淡:“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在a大旁边买了套公寓,开学以后会住在那里。”
韩菁的大学a大还是在t市。从a大到莫北的别墅,其实比明华高中到别墅的距离长不了多少。
韩菁捏了捏衣角,又补充:“而且我是在出国的时候用江南哥哥的卡买的,所以你还得还钱。”
她说完就想走,被莫北一声“菁菁”叫住,他的话还是很温柔,没有火气也没有讶异,也许是她近年来做的出格的事已经太多,让他随时随地都已经可以达到处变不惊的状态:“周一到周五住公寓,那周末还回家吗?”
“……还不知道。”
这句话假如由江南或者莫家伯父伯母来问,那她的回答百分之百是“不回”,可是莫北的话太轻柔,就是她每次发脾气闹别扭时那种温柔哄慰的口吻,让她的话在嘴边打了个旋儿,又改了口。
他沉吟了一下,又开口:“明天带我去公寓看看。你一个人买的房子,我不大放心。”
韩菁没出声。她其实很担心他会再问下去,比如说为什么突然决定要买房子,并且不和他商量,比如说她绕过他通过江南来买房子,是为了什么,再比如说莫北明明在a大附近就拥有一处房产,她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这些问题她都找不到既可以掩饰自己真实目的又可以完美回应的答案来告诉他。
所幸莫北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在她身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从未听过莫北这样叹息过,无可奈何的感觉。他从来都是微笑着的。
次日莫北便同她一起去了a大附近的公寓。里面的装修效果堪称完美,宽敞的落地窗让整座公寓都十分明亮。韩菁也是很懂享受的主,虽然请了一位室内设计师来设计,但其实里面大部分的装修都是她自己的设定。完全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来,如果遇到拿捏不准的,便把别墅里的东西一模一样照搬过来一套。
韩菁这也是头一次看到成品房的样貌,她待在国外那段时间看到的都是效果图,本来还十分担心是否会有差异,但如今看来确实很满意,家具等制造得都很精巧,工人搬运也细致,即使随便逮住一个角落观察一番,也不会有瑕疵或者是撞坏。
莫北环顾一圈,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绕了绕手指上的车钥匙,思索了一下,问:“请女佣了吗?”
韩菁点头:“和别墅里同一家保洁公司,明天会过来。”
莫北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真不容易,你连家里是哪家保洁公司都知道。”
韩菁不想告诉他其实她曾经旁敲侧击问过江南,梗着脖子扯了谎话:“反正什么都是最好的,找起来也不难的好不好。”
莫北笑笑,没有再指摘什么,摸了摸她的脸颊,把手中的车钥匙放在她的手心:“这辆车子以后你来开吧。”
韩菁在开学前一天拒绝了众人的帮忙,自己一个人打包。其实她可以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公寓那边都是崭新的物件,并且被齐全,即使她只是一个人过去,也同样会过得很舒适。
晚上莫北不在,餐厅里只有韩菁和韩冰两人。小公主声称没有胃口而其实是不想与韩冰同餐,固执地不肯吃晚饭,韩冰没有规劝,倒是管家一直在唠叨不停。最后韩菁听得不耐烦了,一个人跑到别墅阁楼的阳台上去看月光。
这块阳台是今年新开辟的一块地方,种着韩菁一时心血来潮栽培的几盆花花草草。晚风十分凉爽,韩菁心不在焉地瞧着底下院子里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以及被精心培育的花园。
莫北爱好广泛,似乎做什么都很得心应手。但如果具体讲他最喜欢什么,却又似乎没有。如果硬要安一个的话,那他早年最大的爱好大概是女人,待前几年收敛了脾性后便似乎再没了什么特别能让他提起兴趣的。
江南那群发小有时也会拿这个调侃他。某次一个发小说:“在座的咱们几个,喜欢赚钱的玩命赚钱,喜欢赛马的赌赛马,喜欢游艇的玩游艇,独独一个莫北,以前还稍稍喜欢女人些,现在连女人也不管用了,你说说你到底是喜欢什么呢?”
江南反应最快嘴巴最贫,拿酒杯底碰了碰玻璃桌,笑着说:“这个还用说嘛,当然是养孩子了。”
顿时全场哄笑。
今晚韩菁难得检讨了一下自己。假如按照好孩子标准规范来看,她应该称不上一个真正的乖巧孩子。她虽然不喜欢韩冰,但她身上的毛病她自己其实也全都有。而有些韩冰没有的缺点她也有。
不论男女,从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孩子基本可以分两种,一种因为长辈的宠爱而过分单纯,一种因为有所企图而早早就变得心机深沉。
莫北属于第二种,韩冰属于第二种,而韩菁从没有否认过自己也属于第二种。除了莫北和江南,她在其他人面前也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的。她在长辈面前扮乖巧,在陌生人面前扮安静,即便不喜欢也不会有所表现,她因为莫北的疼爱而任性挑剔,仗着莫家撑腰嚣张骄傲。她自知年纪小,也充分利用了自己年纪小的优势,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凭借这个借口掩饰掉,所有想得到的事物都可以凭借这个借口得到。
她幼时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如何美丽优雅,读书看报,察言观色,学习如何利用最小的成本在最底线道德的极限下得到最大块的蛋糕。说她不择手段也好,说她阴险有心计也罢,人就是凭借本事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敢夸口自己完全无害,从没有设计过别人。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想争取就能得到,这个道理韩菁今年才明白。
以前她败给了年纪,现在她则因为年纪败给了时间。
她的倔强很多,可她的勇气很少。有些话她永远不敢说出口。
韩菁受莫北影响颇多,向来也只是喜欢稳扎稳打。她不是赌徒,她没有勇气赌。
她兀自思索,阳台的门被推开也没察觉,直到韩冰在她身后清咳了一声。
韩菁回过头识别来人后,又很不客气地把头转了回去。她本来坐在秋千上,见到韩冰,脚下轻轻一蹬,一个人来回荡得颇悠闲。
韩冰在一边的躺椅上坐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抿唇笑了笑。她最近心情很不错,所以这次对着韩菁是货真价实的笑容。
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胜利者在耀武扬威,韩菁冷眼瞧了瞧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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