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冬荣-《千魅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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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般缓缓淌过,冬荣学会了跟不同的陈煜相处,即使偶有疑惑,她也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是他。
虽然在山间才是冬荣最快乐的时候。
直到陈煜生辰那天,满城烟花,宫中摆下宴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席间却变故陡生,堂中起舞的一群姬人忽然从袖中滑出软剑,直朝陈煜掠去—
有刺客!
尖叫声四起,一片混乱中,冬荣眼疾手快地为陈煜挡下一剑,鲜血登时四溅,陈煜的手也被剑划伤,带出丝丝血珠。
他一脚踢翻案几,几掌逼开那些刺客,搂住冬荣向后疾退,进了侍卫们的保护圈。
冬荣脸色苍白,在陈煜怀里轻颤着身子,却还记得捂住陈煜的眼睛,不叫他见血光:“不要看,不要看,别怕,有我在,我在你身边……”
轻缈虚弱的声音里,陈煜眼眶一涩,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由得更加抱紧了怀中人。
刺客在被抓后通通咬舌自尽,没留下任何线索。
但陈煜与皇后都知道,这群想要太子命的人是谁派来的!
除了六皇子陈彻,不作二人想。
他与他的母妃德贵妃,野心勃勃,跟东宫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殚精竭虑下只想扳倒太子陈煜,坐上梦寐以求的那把龙椅。
圣上眼见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他们心急如焚,近来动作频频,甚至不惜兵行险招。
此番太子生辰,行刺之事也是谋划已久,却仍旧失败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陈煜与皇后早就有了提防,做下万全准备,只等他们自投罗网,还好刺客忠心,未供出他们。
这些事情通通都由陈煜去处理了,只将纷扰简单告诉了冬荣,冬荣得到陈煜对自身安全的保证后放下心来,静静养伤。
等到窗前再次出现一片做了标识的竹叶时,已是半月后。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一见到这片竹叶,冬荣就会悄悄去到花苑,和早已等在那里的陈煜品茗下棋,享受无忧无虑的时光。
每次竹叶都是出现在陈煜出门后不久,就像这回他连夜去大理寺查看刺客的验尸结果,找寻线索,冬荣以为这仍是陈煜在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她莫名地感到欢喜,为他和她之间的小秘密。
但这回,显然天公不作美。
当冬荣提着灯笼,悄悄踏入竹林时,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陈煜拉着冬荣进到屋里躲雨,两个人望着都淋成落汤鸡的对方,笑得眉眼弯弯。
却就在两个人要拥住时,一道惊雷划过夜空,那袭月白身影猛地清醒过来,还不及后退,冬荣却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究竟是谁?”
窗外电闪雷鸣,带着潇潇寒意,冷风入屋,冷入骨髓。
冬荣盯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哆嗦着嘴唇摇头:“你不是陈煜,你不是太子陈煜……你究竟是谁?”
陈煜的那双手前不久才被剑划过,现在还留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但冬荣眼前的这双手,却干干净净,洁白如雪,无一丝伤痕。
“我……我是……”假陈煜身份败露后,双手微颤,却并不见惊慌,反而是深深的茫然,直到又一声惊雷响起,他才猛然一震,霍地望向冬荣,眸中染了凄色:
“我是谁也不要的枯叶蝶,是被这天地抛弃的可怜虫,是棋盘上一着不该存在的废棋……”
(四)
夏灵回来了。
带着满身伤痕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那侍卫带着她远走高飞,却要日日想着怎样逃过追捕,还得时时伺候夏灵的小姐脾气,当初的情意早在现实中被一点点磨掉。
终于,在他们最后一次争吵后,侍卫将夏灵打晕卖掉,换了盘缠,亡命天涯去了。
夏灵九死一生地逃出,一路吃了无数苦头,终于像个乞儿般回到了都城,蓬头垢面地晕倒在了岁府门前。
醒来后,当她听到姐姐冬荣代替她嫁入东宫,成了地位尊贵的太子妃后,她又哭又笑,将满腔恨意转移到冬荣身上。
当冬荣与陈煜赶到岁府来看夏灵时,夏灵摔了花瓶,披头散发地闹着,像个市井泼妇,全无半点儿古灵精怪的模样。
“你凭什么抢走我的煜哥哥?凭什么代替我做了太子妃?你样样不如我,凭什么比我过得好?”
夏灵尖叫着,亮出长长的指甲,疯狂地朝冬荣扑去,眉眼狠毒地就想抓花她的脸。
却是陈煜一把扣住夏灵的手,狠狠甩开,忍无可忍地怒喝道:“会有今时今日的下场,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怪冬荣?要不是冬荣替你入宫,保全岁府与东宫的颜面,你全家上下早就受到株连,满门遭罪!你眼中只有自己,这般自私自利,不知悔改,简直叫人心寒!”
直到陈煜搂紧冬荣,离去很远后,还是能听到被关在房里的夏灵,发出的那声声撕心裂肺的诅咒。
“岁冬荣,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真心所爱之人!”
那样恶毒的声音,远远地飘到冬荣耳中,叫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不敢看向眸含关切的陈煜。
得不到真心所爱之人……也许,她的妹妹将一语成谶。
山间的那个“陈煜”,无论如何也不愿告知她身份,只说,她日后若还愿来找他下棋,可唤他叶枯。
她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在宫里足足养了两个月,闭门不出。
不知道是身上的病,还是心里的伤,更不知道在逃避些什么。
陈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无微不至,但她却知道,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山间的一切就像南柯一梦,竹林,月色,还有棋盘对面的他。
他和陈煜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截然不同。
他会下棋耍赖,会对月畅饮,会带她去溪边捕鱼,还会拉着她上屋顶,洒脱不羁地放声歌唱,像个月华沐浴下的仙人……
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心动,她在月下偷偷望他侧颜时的那份欢喜,是在东宫里真正的太子给不了她的。
欺骗隐瞒也好,南柯一梦也罢,她早已忘不了、舍不下,就如经书中所言,放不掉自己的爱别离与难舍弃。
在新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一片竹叶悠悠飘入东宫的窗棂,冬荣拿起竹叶,静静凝视了许久,终是泪湿了眼眶。
当夜,陈煜恰巧出门去莫将军府密谋大事,冬荣咬咬牙,到底在他离开后,提着灯,悄悄踏入了后山那片竹林。
少年依旧等在屋顶上,像是守过了多少年年岁岁,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花海如昔,丝毫未变。像初见时的画面一般,纯粹,唯美,干净得纤尘不染。
他似有所觉,回头便撞上了冬荣的眼眸,四目相接中,时光仿佛静止,冬荣恍惚听见了风雪中,一朵花开的声音。
(五)
“叶枯,我叫叶枯,叶子的叶,一岁一枯荣的枯。”
“冬荣,我叫冬荣,冬天的冬,一岁一枯荣的荣。”
有样学样的对话,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终是绷不住,“扑哧”笑出,冰雪消融。
月下他们故人重逢,却重道了名姓,当作一切从头开始。
她说他再不许骗她,她喜欢和他下棋,和他捕鱼,和他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如果他说自己是叶枯,她就相信,就永远不会去追究。
她违背不了自己的本心,即使是南柯一梦,她也愿意孤注一掷,抓住生命中的转瞬即逝。
就这般,竹林相约,月下对弈,外头兵荒马乱,他们却与世无争,眼中只有彼此,在花海里度过了此生最难忘的一段岁月。
她想着,等陈煜忙完大事,她就去和他坦白一切,让陈煜休了自己,陈煜那样优秀,一定能再找到与他相配、真心相爱的女子。
她没那个福气,只有满心歉意。
但还没等冬荣寻得时机开口,一件意外发生了。
那是来年开春,圣上病重,太子党与六皇子党争夺帝位的最关键时刻,两派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恰巧大渝使者来访,使臣好棋,礼部便投其所好,在都城举办了一场棋道大赛,进入决赛者可与大渝使臣切磋,促进两国友好交流。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无论是太子党,还是六皇子党,都想争取到同盟国大渝的支持。
太子星夜去驿馆拜访那个使臣,探出他的口风,那使臣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唯一的爱好是下棋,他一生嗜棋,从未输过,若是谁能胜他一局,让他甘拜下风,他愿意应允一次谈话的机会。
这个谈话机会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不言而喻。
陈煜回去后,激动地拥住冬荣,喜不自胜。
只要冬荣能在棋道大赛上赢了那大渝使臣,为他争取到这股势力的支持,他定能一鼓作气,彻底除掉六皇子党,登上大位,冬荣也将母仪天下。
冬荣怔怔地听着陈煜的安排,心头纠缠,欲言又止。
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影响他,她想,等棋道大赛后,她替他赢得了大渝的支持,就坦白一切,与叶枯归隐山林。
心事重重的冬荣没有发现,陈煜一边说,一边望向窗外,有什么在眸中一闪而过,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大赛前一夜,冬荣去了竹林,告诉叶枯,叫他等她回来,她了结种种后,就回来找他,再也不离开他了。
叶枯望着冬荣,心潮起伏下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搂住冬荣,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不住喃喃道:“我等你,等你回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棋道大赛上,冬荣一路过关斩将,果然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决赛,将六皇子那边派去的棋术高手通通杀出局,最终坐上了与大渝使臣对决的位子。
那一场决赛设在都城擂台上,引来了无数百姓观看,太子妃的名号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东穆。
陈煜达到目的,重挫了六皇子的士气,志得意满,冬荣也十分欢喜,赛前陈煜曾许她一愿,说只要大功告成,便答应她一个要求,绝不反悔。
落下最后一子时,冬荣按捺住心头激荡,起身向大渝使臣施礼,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承让了。”
轻轻的一声,全场静了静,下一瞬,整个都城沸腾了。
一片欢天喜地中,冬荣舒了口气,遥遥对上陈煜的目光,不禁微扬了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但当一切结束后,冬荣赶到后山时,她却笑不出来了。
后山的那片花海尽皆枯萎,一地焦土,像是才发生过一场大火般,只剩下一间摇摇欲坠的竹屋。
她跌跌撞撞地奔上前,慌乱地大声喊着:“叶枯,叶枯……”
当冬荣踏入竹屋时,她终于看见了叶枯……不,是陈煜!
那身华服坐在桌前,波澜不惊地饮着茶,抬眸一望,看向浑身发颤的冬荣,笑了笑,语调平静如许。
“不用找了,不会再有叶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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