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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走到距离平台最近的地方，收起长剑，坐在了第一排的长凳上。

    在坐下的一瞬间，少年身边忽然出现了很多形态各异的人，他们和他一样，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目视前方，默不作声。

    环顾四周，少年发现教堂中此刻已经座无虚席，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但他不知为什么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现在这样才是这里真正的样子。

    从平台右侧走出一个身着红色长袍，手持金色法杖的男人。

    ‘这应该就是红衣主教吧。’枕风想。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长袍上顿时出现了很多条金色纹路，之后每走一步，金色就鲜艳一分，当他走上平台的时候，红底长袍上已经布满了明亮的金色花纹。

    他走到正中央，意念微动，法杖从手中脱离，慢慢漂浮到教堂上空。主教闭上眼睛，双手泛起圣白色的光芒，口中喃喃有词，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其他人和枕风旁边坐着的信徒一样，双手合十，慢慢闭上眼睛，小声念叨着什么。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格格不入，枕风也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但没有闭上眼，幻境世界中的一切都来自于缔造者的意识，他很想知道缔造者心里的圣光仪式会是什么样子的。

    一股暖流从上至下蔓延至全身，经历了刚刚的意识控制之后，枕风这次做好了防备工作，生灵之息在体内快速运转，虽然表面看起来他和平常别无二致，但实际上枕风早就为自己构筑好了一层又一层的防线。

    暖流让少年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希望和温暖在体内安抚着过往经历的所有创伤，他甚至觉得现在就算被刺上一剑也不会感觉到什么疼痛，温暖的力量一定会在呼吸之间使伤口完全愈合。

    当他感觉到这一切并浮想联翩的时候，内心中的精神防线终于起了一丁点作用，枕风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为自己的反应感到自豪，但很快就意识到这股暖流已经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成功进入到他体内的各个角落，他的防线仍然不堪一击，那种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就将他的所有抵抗润物无声般地化解了。

    暖流的源头很容易找到，就是头顶上正散发着熠熠光辉的法杖。枕风抬头，一束光芒恰好与他的眼神撞到了一起，但它并未带来任何不适、刺眼的感觉，穿过光芒，枕风直视着法杖，圣光的力量环绕在它周围，然后向身下虔诚的信徒传递圣光的指引。

    枕风环顾四周，在场的所有人仍然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但无一例外都面带微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人、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的女子、古铜色脸上躺着深深刀痕、身着盔甲的士兵，甚至尚在襁褓中，只会哭泣的小孩，都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些形态各异，扮演着不同角色的人，此刻齐聚在一起，享受着圣光的洗礼，透过他们的微笑，枕风甚至能看到他们每个人所经历的过往，他每将目光锁定一个人，眼前就会浮现出一副既模糊又清晰的画面。少年的眼光很快扫过几十人，很快发现存在于他们脑海中的这些往日的回忆都与“快乐”这两个字毫不相干，尽管圣光的存在让周围的空间明亮许多，但枕风看到的仍是一个个凄凉悲伤的回忆。

    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迟暮之年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带回来，前来送葬的战友只交给老人一把长剑和一副盔甲，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想起过年时儿子爽亮的承诺：“爸，你放心，下次过年一定让咱家添双筷子！”

    女人跪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嚎啕大哭，她已经在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血泊中找到了他，她心中年轻俊朗的他失去了双腿和一条手臂，盔甲上满是从横交错的斩痕和凝固的血液，女人紧握着战士伤痕累累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男人几近辨认不出的脸颊上。

    ……

    枕风看到了他们的过往，世界很大，但它们的宇宙却被这些悲伤的遭遇所占据。圣光的洗礼让他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了能帮助他们走出绝境的温暖，在光芒的照耀下，每个人都在享受着每一分每一秒，只有此刻，他们才能将深藏于心中的痛苦完全融化，圣光赐予了每个人直面困境的勇气和信心，他们微笑着，在脑海中为自己构筑起未来的图景。

    看着他们的笑容，枕风也不禁微微扬起嘴角，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年龄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闭上双眼，感受着圣光带来的点滴温暖，很少有时间能像现在这样，放下过往的一切，肆意想象着每个人大不相同但同样美好的未来。

    法杖的力量在一点点衰退，枕风注意到已经有人慢慢睁开双眼，头顶上散发着的温柔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当圣光完全消失的时候，所有人都睁开了眼。

    他们显然还意犹未尽，但相比坐在这里之前，眼神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虔诚和希望的目光。

    大主教右手一伸，法杖慢慢飘回到他身边，同时左手手掌中出现了一本厚厚的书籍，枕风一瞬间就想到了另一边的雕像，圣骑士手中的和此刻出现在大主教手上的典籍看上去一模一样。

    红衣主教微笑着将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与枕风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后者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他的目光和善慈祥，拥有净化一切黑暗的力量，但枕风却和其它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看到了主教眼神中的另一些别样的意味。

    ‘他怎么会认出我呢？’大主教只看了他一眼，但他仍对刚才的一瞬间心有余悸，目光相撞的那一颗，枕风立刻感觉他知晓一切，包括他的所有过往，包括他为什么而来到这里，当然也包括他是这里唯一的、现实中真实存在的生灵。

    红衣主教作为教堂幻境中的核心要素，枕风有理由相信他能认出教堂中的“陌生人”，但真正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对方不仅认出了他，而且在一瞬间就知晓了他的所有，仿佛在主教面前，枕风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类似的情形已经出现好几次了，最终的结果告诉他内心中产生的第一反应，或者说潜意识的猜测，往往无比准确。

    相比于枕风坐立不安的神情，大主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他丝毫不为枕风的出现而感到意外。男人意念微动，手中的书页就自己翻动起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能给他们悲惨人生带来温暖和希冀的主教。

    很快，书页翻到某一处，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今天，圣光选择的安抚者是，这位沙场老将！”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正当少年好奇着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话音落下，红衣主教毫无征兆地突然指向了他。

    这次他没有办法逃避，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下一秒落在了枕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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