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阵营-《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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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宥依然只有苦笑:“我倒是没什么,但灰灰爸在里面要想不开了,不知他会不会不理智。”

    郝父无奈地叹道:“那也是青林自作自受,他应该从中吸取教训。”

    宁宥勉强撑起脑袋,提起中气,正色道:“咱们气话暂时压一压。我最怕他不理智之下做两件事:一件是自暴自弃;另一件是穷凶极恶。他现在最容易做的报复就是把他认为对不起他的人都举报为同案犯,让那些人进去折腾个半死再出来。我显然是首当其冲。就灰灰爸目前的境遇来看,他做这两件事的可能性极大。可怜的灰灰已经因为他爸的事让他们班主任敲掉了下学期的班长候选资格,我不能让家里再出事,害得灰灰期末成绩一落千丈,为班主任的无理行为提供口实,害灰灰从此抬不起头。拜托你们,青林的情绪需要你们赶紧想办法调整好,千万不要拖延。告诉他,我依然会提供最强有力的法律支持,他不会落单。”

    结束通话后,一向将知识分子风度保持得挺好的郝家父母不由得都全身佝偻了,低着头久久不语。好久,郝父自言自语道:“我们都老到这么没用了吗?平日里看着还能应付,可一出现异常,什么都做错。连青林即使知道我们是他最能信任的人,他都不要我们给他打理官司。现在眼看又要害了灰灰。临老,临老,我们真要成孩子的大包袱了吗?”

    郝母有些不服气,抽泣着道:“可能我们做得更好也说不定,只是青林不要我们做,他在里面蹲得不理智了也难说。”

    郝父叹道:“我们怎么可能做得更好呢?青林可能诬攀这条我们就没想到。我们已经误事,不能再耽误灰灰了。”

    对于老年人而言,十点已是夜深。

    郝父如常地倒一杯水,有意如常地当着郝母的面打开一个个的药瓶子,将日常必须坚持服用的药吞下去。但他偷偷将一粒小小的降压药圈在手心里,随即去洗手间冲掉。尔后,郝父一如往常,坐床头看会儿书便熄灯睡觉。

    郝父的镇定如常令郝母安下心来,熄灯不久她便睡着了。

    郝父这才轻轻起身,轻轻唤一声郝母,没听见老伴儿有任何气息变化,便摸黑起身,抱起衣服走出卧室。他穿戴整齐后,摸出预先准备好的字条,压在客厅茶几上,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

    很快,一个苍老的身影没入黑暗的树荫下,唯有镜片依然坚定地泛着亮光。

    而此时,简宏成才刚结束一天的接手工作。不过,他并未怎么显出疲态,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用新换上的钥匙锁死新换上的锁,让新同事们先回家去。而他自己拐进旁边的小会议室,见简宏图埋首玩手机玩得专心致志,田景野躺在长沙发上睡得非常香甜。他便走进去,拉住简宏图的一撮头发轻轻一扯,简宏图惊讶地扬起了脸,开心地喊了一声“哥”,就像小时候两人常玩的见面仪式。

    简宏成笑笑,又摁下简宏图的头,示意他继续玩游戏,他则是拨通了宁宥的电话:“有空说几句吗?”

    宁宥看一眼儿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有。今晚为了给儿子一个安静的学习空间,我已经不知第几次关进洗手间偷偷接电话了。你稍等,我先自闭起来。”

    郝聿怀以为妈妈是真的轻松,一只手还在写字呢,却顽皮地扬脸对着天花板大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不——怕——吵,妈——妈——栽——赃。”

    连简宏成都听清楚了,不禁笑道:“你儿子在抗议?”

    田景野听见响动醒了过来,一听简宏成说话的声调,便歪了歪嘴,早猜到那一头是谁了。他也懒得起身,手一伸,指向简宏图:“宏图,替我下去拿一下后备厢的小黑包,我要给你哥的。”

    简宏图一听哥哥说话怪里怪气的,立马放下游戏,来了精神。被田景野差遣,他颇不情愿:“田哥哥,等下反正一起下去的,再拿也来得及。”

    简宏成立刻醒悟,低喝一声:“还不快去!”

    简宏图虽不情愿,但还是飞奔下去了。田景野笑道:“可真听话。”等脚步声走远,才道:“帮你清场,回头你怎么编那个小黑包的故事骗过宏图,我反正不管了。”

    宁宥在电话里问:“田景野也在?”

    简宏成索性一边按了免提,一边起身将会议室门反锁:“对。他赶过来帮我跑宏图被你弟弟告发的那事,应该说暂时告一段落。”简宏成说着,坐到田景野同一张沙发上,让刚起身的田景野一起听。

    田景野直接问宁宥:“也不算跑,一切程序都照常走,该查查,该罚罚,不过看熟人面上少受点儿惊吓。可问题是你弟还不想放手啊,好像越斗越勇的样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宁宥道:“我也搞不懂,大概各人性格不同。简宏成,我早先给你发了条短信,建议你有空给我个电话。看来我们要建立定时通报机制了。我弟跟你弟,我弟跟你姐,我们多沟通吧。”

    简宏成道:“找你正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正好让田景野一起听着。昨天我摔了宁恕的手机,放了宁恕,宁恕行李也不要就跑了。随后我弟宏图气不过宁恕害他,又知道这事儿指望不上我,就向我姐透露了一些消息。我姐打上门去,宁恕使计叫来警察脱困,但还是被我姐堵在派出所。后来大概是钻在出警的警车里跑了。今天一早,他跑到国税局逼问举报处理结果,以此逼我通话……”

    “呃,这事得怨我,他手机摔了,又没记住你的号码,问我要,我没给。”宁宥插了一句。

    田景野一直垂着眼皮听着,听到这儿不禁一笑:“你俩都不按常理出牌,宁恕也只好不按常理出牌喽。”

    简宏成哈哈一笑,继续道:“我与宁恕谈妥,我让助理送回行李,他立刻离开国税局。但我担心他不按常理出牌,再作什么妖,就让助理告诉他我姐正赶往国税局。我又怕光恐吓会给他‘狼来了’的印象,而且万一他拿了行李却不走呢?我弟宏图可禁不起他一再告发。我只好拖延一段时间后真通知了我姐,然后不知发生了些什么,我姐被警察捉了,她还把企业交给我全权处理,看起来问题很严重。我还看到你弟双臂受伤,但没大碍,能伸展自如。我特意到医院会晤你弟,试图跟他谈判。我想,他最恨的我姐已经受报应了,他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跟我好好谈条件?但我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我有深仇大恨,我就没谈。田景野早劝我不用跟宁恕谈,还是他旁观者清。”

    “这么一说脉络清楚了,你看上去确实像个黑后台。宁恕跟我妈这么说的,他走出国税局,差点儿被简敏敏开车撞死,简敏敏的同伙趁机扑倒了他,把他绑架进简敏敏的车子。他担心简敏敏的残暴,就拼命抢方向盘,导致车祸。其间,简敏敏用破窗锤砸伤他。他打算用以上三宗罪名起诉简敏敏,同时,自然是要跟黑后台算总账。我想不出该怎么办,事情是不是朝着越闹越大的方向发展了?有可能你该雇保镖了。”

    田景野看向简宏成,见他双眉紧锁,看样子也是真的给难住了。田景野叹道:“宁宥,简宏成,你们两个要是也跟宁恕对简敏敏一样肉搏相见,事情反而简单很多。”

    简宏成道:“我倒是不怕,我只担心我弟和我妈。”

    宁宥道:“我担心宁恕丧心病狂,我担心简敏敏出来后更丧心病狂。”

    田景野看看眼前眉头紧锁的简宏成,估摸着另一头的宁宥也差不多,他又插了一句嘴:“看事态发展吧,别急着定决策,走一步,看一步,也可能柳暗花明。”

    这一次,宁宥和简宏成异口同声:“不可能。”

    小会议室外面,简宏图从楼下停车场拿小黑包上来,发现被关在外面。会议室做过密封隔音处理,他左冲右突,不得其门而入,又什么都听不到,好生郁闷。终于等到门开,见哥哥与田景野两个都脸色阴沉地走出来,他吓坏了,以为他的事又出幺蛾子,连忙小碎步跟上:“哥,是不是我还得躲起来?”

    简宏成道:“要不你关了公司,跟我去上海?”

    连田景野都跟简宏图一起表示不满,两人异口同声道:“凭什么!”田景野更是道:“税务问题,关了公司也没用,你不会连这也不懂?别胡思乱想了,今天你太忙,脑袋乱了,明天再说。”

    简宏图悄悄问田景野:“田哥,怎么回事?”

    田景野道:“把陈昕儿的东西给我,我就救你。”

    简宏成道:“你还真不怕招麻烦上身。”

    田景野问:“给不给?”

    简宏成只得跟弟弟道:“给他。”

    田景野笑道:“这就对了,其他事明天再说。宏图开车,你田哥哥今天为了你喝酒了。”

    田景野说话时扭头看简宏成,只见简宏成走得目中无人,脸色不怒自威。田景野隐隐感觉到,简宏成可能为了保护弟弟,保护自己,还有保护宁宥,要出大招了。

    可是,坐进车里,简宏成对同坐后座的田景野附耳道:“相当不公平的对垒。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可我有所顾忌,我最大的顾忌是亲朋好友。可宁恕不同,他一上手就把从幼年拖着他长大,有颗咸鸭蛋吃,就把蛋黄让给他的姐姐一把掼到我面前做他的肉盾,他完全不怕流弹误伤他的亲人。你看他妈急得晕倒急诊,他照样不肯罢手。啧啧,我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田景野点头:“我看他那架势,也完全不顾自己受伤啊。不过,我还是相信你行的。”

    简宏成闷声闷气地道:“我不行。刚才瞬间想到很多办法,可人只要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算什么?除非……”简宏成凑近田景野耳朵,“除非豁出去不管宁宥死活。但你看着好了,只要我豁出宁宥,宁恕就退了,他聪明得很,知道手里的大牌只有这一张。”

    车厢微弱的光线里,田景野与简宏成默默对视。不仅简宏成心知肚明,连田景野也清楚得很,让简宏成豁出宁宥这种前提条件绝无可能。

    “等死?”田景野摇头问。

    简宏成也是摇头,但坚决一声:“不!”

    郝聿怀信誓旦旦要精神面貌一新地做人,不受爸爸出事、外婆家多事的干扰。可真刀真枪面前,他首先早上起不来。宁宥只能将儿子拎出被窝,扔到跑步机上。经常以文弱示人的宁宥此刻状似母大虫。

    郝聿怀只好像个残兵游勇一样嗷嗷叫着跑步,手却挥舞得像是溺水的人在捞救命稻草。

    “妈咪,饿,跑不动。”

    “妈咪,听见没有?叮,里程足了,我下来了。”

    “妈咪,我要尿遁。”…………

    在郝聿怀的鬼哭狼嚎中,宁宥听见有人按门铃。她忙从厨房出来,笑叱一声:“是门铃,不是你的里程足了铃。”

    “嗷……我缺氧了,我缺氧了……”

    宁宥笑着往门镜一看,外面竟然是满脸是笑的公公,而且怪的是只有公公一个人,平日里形影不离的婆婆没来。更怪的是,公公手里什么都没拿,空手过来。她忙打开门,奇道:“爸爸这么早?请进,请进。吃早饭了没?我正做呢,一起吃点儿。”

    “不进门了,不进门了,说个事就走。灰灰起床了吗?”

    宁宥忙道:“那也进门说啊。灰灰,爷爷来了,快来。”

    郝聿怀却想到爷爷、奶奶引狼入室,与爸爸的外遇密谈。他心里反感,便端正了姿势,一本正经地道:“我坚持锻炼呢。”

    郝父脸上有些尴尬,但依然开心地道:“我只说一件事,你出来一会儿可以吗?”他做出一个不方便让郝聿怀听见的姿势。

    宁宥只得反身拿上钥匙,关门领公公乘电梯下去。一路见公公一直笑眯眯的,她大惑不解。昨晚的事,还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等走到院子里,郝父终于笑着道:“我连夜通知青林了,告诉他是我们多事误判,打官司的事依然由你主导。放心,不会有事了。”

    宁宥将信将疑:“他们看守所晚上能开门会见?不是,家属现在不能会见的吧。”

    郝父笑道:“不能。但世上到底是好人多,工作人员可怜我老头子,破例帮我递了一张字条。”

    宁宥依然将信将疑,可看着郝父挂着亢奋红脸蛋的笑脸,她不好意思戳穿,忙也笑道:“那真不容易,都没听说有这种特例呢。哎,爸,你两颊很红,会不会血压有些高?要不先进来吃早餐,等下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郝父笑道:“没事,没事。昨晚我没吃降压药,就怕吃了药,血压低了,半夜本来就嗜睡,跑到那儿等得枯燥,就睡着误事了。好了,你放心,没事了。我走了,灰灰奶奶该担心坏了。”

    宁宥大为惊讶,本能地一把抓住郝父,却结巴了好久才道:“你昨晚就去了?在看守所等了一夜?”

    郝父依然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回去吧,灰灰急着上学呢。有什么需要尽管一个电话,跟过去一样,让我们分担点儿。”

    “哎,我送你回去。”

    “不碍事,打车就好了。再见,快回去,灰灰一个人呢。”

    宁宥虽然放了手,但站在原地挪不开窝。她看着郝父的背影,仿佛看到整夜徘徊在那森严门庭前焦虑落寞的郝父,有多么坚持,就有多么脆弱,一个人与夜色、与高血压缠斗,如此高龄,如此文弱,难怪工作人员看不过眼,破例帮了他一把。想到刚才挂在郝父脸上的原来是由衷的欣喜,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地欣喜他纠正了自己的错误,避免了更多的错误,却又含蓄地不愿多加陈述,只一味提出替她分担。宁宥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润湿了眼眶。

    回到家里,她才打开门,郝聿怀就刷着牙,警惕地蹿出洗手间,打量她的脸色。一看她哭过的样子,郝聿怀立刻蹿回去,吐掉牙膏,走出来拍胸道:“妈妈,反正我站在你一边。”

    宁宥看着儿子围着一圈牙膏沫白香肠一样的嘴,心情好得大笑起来:“不,不,你误会了。爷爷一整晚没睡,纠正了一个错误,我很感动。但我更高兴看到,爷爷、奶奶依然是知书达理的好人。等下路上再跟你详细说。”说起来,宁宥又忍不住抹眼泪,又是笑又是哭的,愣是把郝聿怀搞糊涂了。

    一早,简宏图驱车来到田景野的店门口,弯腰钻进去店门半开的店里,远远见田景野正与侄子及另一位经理说话,很是严肃,完全不是平时在简宏成面前嬉皮笑脸的那样子。简宏图下意识地站得中规中矩了。

    田景野只是看简宏图一眼,就继续比画着与同事说话,说完了,才大步走到简宏图面前,打量着简宏图,又恢复笑容,道:“看样子今天早起了?让你哥拖出被窝的?”

    “我哥昨晚连夜回上海去了,大概下午再从上海过来处理简明集团。”

    “死胖子不要命了。走,去拿陈昕儿家当。”

    “田哥,真要插手吗?我哥是实在拿陈昕儿没办法,才让我出面去对付陈昕儿,让她以后知道好歹。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插手,万一陈昕儿活过来又缠上我哥了,可怎么办?这边全是老同学、老朋友,我哥丢不起这个人。”

    “你哥让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真心的。田哥,不信你先让我试,完了你再递颗糖上去,省得她哭死。”

    “你哥是不想懂,你是真不懂,陈昕儿那个人早已变得不可理喻了。你去吓她,最多吓出一个疯子,只要她不变成疯子,她还得继续找上你哥,用你我都想不到的办法,让你哥防不胜防,脸面丢尽。”田景野看看简宏图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道,“别跟我争了,你这人下手没轻重,我不想看你犯法。”

    简宏图殷勤地拉开车门,伺候田景野上车。等他也坐上车,还是坚持着跟田景野道:“田哥,我是很佩服你的,真心的,跟佩服我哥一样。但这事我真的不支持你。有些人就是蜡烛,不点不亮,你看着好了。我今天把东西交给你,回头你要是不行了,我会顶上。反正走上层路线,你来;走下三烂的路子,还是得看我。”

    田景野听了笑道:“够兄弟。你先让我试试。”

    陈昕儿的家当都放在简宏图的老仓库里。那老仓库自打被宁恕盯上后,里面的货物已经全部转移,可又还没到承租到期日期,正好拿来废物利用。简宏图拉开仓库门,两人进去一瞧,偌大的仓库显得中间放置的陈昕儿的家当看上去有点儿单薄,可田景野走近一看,却是小山似的一堆,笑了:“这么多,快有一车了吧?”

    “什么叫快有一车?直接就是包车从深圳发过来,点对点。这还是他们母子去加拿大坐移民监留在国内的东西,要不然更多。哼,陈昕儿还不服!”简宏图将钥匙交给田景野,“行了,哥,都交给你。我去盯着朋友开红字发票作废,省得夜长梦多。”

    田景野揪住简宏图:“有没有清单?万一陈昕儿说少了什么,我怎么办?”

    “没清单,就是告诉我二十七箱,我数了数,没少。陈昕儿要是闹起来,你让她问我要。”

    田景野放简宏图走了。但简宏图不放心地把卷帘门拉到底,他说仓库区比较乱,一个人待着还是把门关上比较好。田景野无所谓。他绕着这堆纸箱看了一圈。他当然不会去拆纸箱,可拿手指弹了弹单薄的纸箱,看看绷裂的纸箱缝里露出的衣物细软,可见装箱的人打包时多粗暴,连用只塑料袋装一下都不肯。墙倒众人推,可见一斑。

    田景野忍不住发了一条短信给简宏成:给陈昕儿打包的是谁?太势利。

    简宏成很快回信:知道了,长心眼了。

    田景野又围着箱子走了一圈,想到那天送陈昕儿回去,陈家二老所住的是老小区里的三室一厅,这么多箱子一拥而入,怎么放得下?又想到陈昕儿父母与陈昕儿断绝多年关系,如今陈昕儿如此落魄地上门,虽然做父母的还是接手了,可陈昕儿在家的日子未必好过,否则她父母就不会放任精神状态这么差的陈昕儿出来闯祸了。这要再拥入这二十七箱花花绿绿净是败家的家当,老人家不知什么态度。田景野皱了半天眉头,最后什么都没做,准备离开。

    宁蕙儿这一觉睡得特别长。

    她确实是累了,不仅是累,而且是身心交瘁,可更多的是安心。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挣扎着养家,老公闯祸后,又一个人挣扎着避祸,挣扎着拉扯大两个孩子,都是她一个人,谁都靠不着。可昨天,宁恕把她心里最怕的人铲除了。虽然宁恕是受了点儿伤,可那位对头则是坐了牢。听宁恕的意思,关个几年出不来。宁蕙儿浑身一下子松懈了,意识到儿子大了,接替了家长的位置,可以撑起这个家,她可以歇歇了。

    因此,日上三竿,宁蕙儿依然沉睡不醒。

    宁恕等了好一会儿,只得自己胡乱洗把脸,穿上肥大的长袖休闲衬衫,遮住伤臂,悠闲地出门去了。宁恕走得很闲适,即使后面有人急促追上,他都懒得回头看一眼。他觉得,起码,现在是太平了。

    宁恕买了一部新手机。拿到手机,插上新补的卡,他竟是坐在营业厅里对着手机发呆了足有一分钟,不知给谁打个电话。不,不知先给谁打。他已经拨好了程可欣的号,可最终没按接通键。他拨通了上司管总的电话。

    管总正忙,接通都不等宁恕打招呼,直接道:“小宁,你下午一点到万豪2303室,我们谈谈。”

    宁恕都来不及说个“是”,管总就挂断了电话。可宁恕坐在营业厅里轻松地笑了。

    田景野正要摁电钮升起卷帘门,只听哐的一声巨响,仿佛有谁知道他在里面,正正地冲他站的位置重击了一下卷帘门,惊得田景野退后三步才稳住。随即,巨响又起。这回田景野听清楚了,应该是有人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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