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英雄班长-《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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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觉得经过那种打群架之类的大事,简宏成一定倒霉,关在教务处别想回来了。可下课铃响时,教室门开,简宏成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门口。

    “当然没事。”他只简单给大家四个字,便有点儿小得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举重若轻。

    全班人的目光都跟着简宏成移动,陈昕儿也不例外。从小到大,陈昕儿心中崇拜过无数英雄,可从今天开始,她的英雄只有一个——简宏成。

    唯有宁宥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茫然地将眼睛移向了窗外。因为简宏成是简家人,简家人越勇武,她越危险啊。

    那次简宏成率领全班男生打群架明显成为一条分割线,自此,简宏成在班里说一不二,大家对他的称呼自觉都改成“班长”。曹老师乐得忘记主持班长改选,简宏成顺理成章做了三年班长。既然班长不改选,团支书自然也三年不变。男主外,女主内,成了固定的模式。

    宁宥微笑着走进大楼,是这几天难得的好心情。熟悉的人不禁奇怪地看着她,唯有另一位副总工程师何总上来问:“这么高兴?”

    “有吗?最近我焦头烂额得很。”她看看附近没人,站住了,“何总,正要找你说件事。7月全系统会安排工控专家去美国进修,听说还可以携带家属,我们集团的名额给我好不好?我想顺便带儿子看看学校。”

    何总淡笑道:“宁总找错人了,这事该宋总决定。”

    “我可没找错,宋总肯定需要倾听一下总工的意见。何总,届时不是你还能是谁呢?我竭力拥护,而且得提前拍好何总的马屁。”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听说宁总才是第一人选。这年头不是说升官靠‘无知少女’吗?你一下占仨……”

    “全占了我也不是那料,我完全没心思加入对总工这个职位的竞争。何总,怎么样?七月的进修,就一句话嘛。我反正押宝押你这儿了。我最近是真煎熬死了,你看我家里出那事,我担心儿子应付不来,影响他心理健康,一心想给他换个环境,这事全拜托你了。”

    “呵呵,宁总又客气了。宁总,宋总那儿,拜托你多多美言。”

    “必须的!我把今年头等大事都拜托到何总身上了,还能不尽力?”

    两人这才会心一笑,一起坐电梯上楼。宁宥晓得,背后打她黑棍的敌人少了一个。她既然不争,就得清清楚楚告诉对方。可这世道要命的是人跟人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你越是说不争,人家越是反着听,唯有将利益绑在一条船上,对方才能放心。

    但宁宥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此后她寻找各种时机,下班路上、回家之后再约出来喝茶,几乎同样的对话,她将另外两个竞争对手也化敌为友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忙碌得跟打怪白热化似的,没个休息的时候。

    晚上回到家,她不禁站在院子里抬头寻找自家的窗口。小区里已是万家灯火,而她家的却是全黑,意味着没有一口热汤、没有一张笑脸等着她,反而需要她去撑起全家的光亮。宁宥抱着单薄的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叹口气想上楼去,才想起儿子还在他奶奶家呢,还得赶紧去接回来。宁宥只得拖起疲倦的身子往外走。她想到早年妈妈一天几乎十六个小时开出租车,家务事都落在她小小的肩上。从小到大,她似乎一直在超负荷地承担、承担、承担,没个终止。这是不是所谓的劳碌命呢?

    宁恕上班时接到阿才哥的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因此,他一下班就赶紧赶去仓库区,取这两天的监控录像。来的次数多了,他越来越熟门熟路。

    宁恕买通的那个师傅一看见宁恕来,就主动递来香烟,并送上换下的存储卡。两人握手寒暄了好一会儿,才一起离开。

    可等宁恕走后,一个年轻男子从一条弄堂里转出来,站在宁恕刚刚站的地方左看、右看、抬头看,没看出什么,便拍了几张照,走了。

    宁恕不知,他赶着去阿才哥的饭局。

    阿才哥看见宁恕很客气,紧紧握着手道:“你总算来了。”

    宁恕忙看一眼手表:“我还早到呢。”

    “我心急。来,先喝茶。宁总,新力集团张立新张总这两天可能正式问我借第一笔钱。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笔的,最怕触犯到什么法律条规的,结果钱收不回来,你得给我把关。”

    宁恕笑道:“阿才哥客气,我当然是知无不言的。不过,现在只想到一条,利息如果超银行的四倍,万一新力想赖账,可以打官司否定合同,你会很被动。”

    阿才哥一拍手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来,请坐,请坐,我们边吃边谈。我是大老粗,可我现在不想拿刀子、棍子上门讨债,我不是流氓。我要怎么做才能不留把柄?我这儿已经有三个方案,你替我看看。”

    宁恕转身时,背对着阿才哥的马仔们,对阿才哥使了个眼色。阿才哥虽然浑身上下都是粗线条,一只脑袋却灵光得如搽满润滑油的万向节一样,立刻哦的一声,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屋里只留他和宁恕。

    宁恕等门关上,才笑道:“阿才哥,你的方案先搁一搁,让我先说,省得我胆小,看了你的方案就不敢再张嘴。可我实在是喜欢我这几天想出来的主意,一定得向阿才哥献宝才行啊。”

    “这么客气,再谦虚我要找地洞钻了,你才是大秀才啊。请坐,请坐。”

    宁恕却不急着坐,即使屋里才两个人,他还是附耳轻轻说出他设计的方案。阿才哥听得又惊又喜,都忘了需要装一下斯文,一拍大腿,左一句粗话,又一句粗话,表示大大地赞同。

    宁恕说完,直起身看着阿才哥笑。阿才哥却还在直着眼睛回味,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握拳道:“我×,还真一点不犯法,而且……”见宁恕将手指竖在嘴唇上,他连忙刹住车,轻轻笑道,“好手笔,大手笔,一环扣着一环啊。果然是有文化的,厉害,厉害。”

    宁恕微笑道:“这种方案能想出来的很多,但如何走钢丝一样把握时机处理好每一步的落点,并扎实地落到实处,让对方逃不脱,估计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阿才哥是我见识过的唯一一个能做到的。”

    “宁总,我怎么谢你?我不傻,你这套方案是照着我的性格想的,你没少费心血。你必须对我提个要求,让我回报你,否则我夜里都睡不好,不能欠兄弟的情过夜啊。”阿才哥抓着宁恕的手不放。

    “让我想想,可不能便宜了阿才哥。”

    两人一齐大笑。阿才哥这才放包厢外的人进来吃饭。

    那天,张立新几乎是才放下简宏成的电话,便立刻让保姆领两条狗回去简敏敏的别墅。简敏敏第一时间获得消息时还在去宾馆的车上。她不禁看一眼手表,估计距离简宏成打那个电话威胁张立新才不到半个小时。如此迅速,可见张立新心中之惧怕。简敏敏不得不在心中重新评估与家中老二的关系。肯为了她两条狗拿出对张立新几乎是一刀致命的对策,是不是她的血泪经历起了作用?

    为了试探,简敏敏决定暂时不走了,留下来好好算计了一晚上,第二天问简宏成要去香港的专车,再让简宏成替她订香港的房间三天。简宏成居然一五一十地照做,尤其是香港的房间订在文华东方,而且简宏成全额替她支付了房费。简敏敏又想相信简宏成的诚意,又担心这是简宏成设下的圈套,心里更加纠结,连出去逛街购物都没兴趣,在屋里猫足三天就回家了。

    两条狗与她久别重逢,亲热得缠住她不放。简敏敏也是将包一扔,坐在地上与狗又亲又抱,检查它们全身有无受伤。

    保姆等了会儿,见人和狗都稍微平静了点儿,才小心地道:“张总让我等您一回家就通知他,如果您允许,他要来拜访。”

    简敏敏两条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对比前儿在家中遭埋伏,今天张立新连直接上门都不敢,还要她允许一下才来拜访,前倨后恭,无非因了简宏成的那个电话。事实已经摆在她面前,即使她再不信任简宏成,此刻也只能吧嗒一下倒向简宏成的那一边。起码,简宏成能保护她不受张立新的伤害。

    简敏敏让保姆打电话恩准张立新上门,她自己则接通简宏成的电话:“老二啊,张立新求见我,你说他想对我怎么样啊?会不会绑架我逼你交出对他不利的证据啊?你快派个人过来保护我。”

    简宏成却道:“你的事,刚刚我问妈了。对不起,我以前对你不了解。”

    “这不废话吗?这种不要脸的事我还能骗你?你说吧,张立新来了我该怎么办?”

    “公平地说,你和张立新一起拿走的厂子是你们应得的。我以后放弃追讨,让老三也不再烦你们。等张立新来,你自己跟他谈交易吧,他现在手头紧,这个月银行贷款的利息没钱还,到处找钱,可他手头能抵押的资产已经全抵押出去了,找银行借款几乎是不可能。在他眼里,你可是块肥肉,你自己当心。”

    “等等,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呵呵,就是说,我放过他,也放过你。但你们共同拥有一块能卖钱的老厂地皮,张立新正缺钱,一准打这块老厂地皮的主意,你要当心你们两个为那块地皮自相残杀。你要是杀不过他,尽管找我帮忙。”

    简敏敏道:“找你,有什么前提条件?你也赶紧给我说明白。我不信你能无条件帮我。”

    简宏成道:“也不算是前提条件,只是一个建议。我还是建议你去老妈家里给爸爸上炷香,也原谅他了吧。上一辈人的观念与我们不一样,可真要说卖女儿倒还不至于。再说你也因此可以在心里放下,以后可以轻松一点儿做人,对你更好。”

    “我搞不懂你。”简敏敏将手机扔了,不再理神神道道的老二。如此好心,绝非简家人的风格,因此,神神道道背后必然藏着什么阴谋。但简敏敏现在没空去深想,她得休整一下,严阵以待张立新的上门。有老厂地皮吊在眼前,这一个个的都还能有善心?

    简敏敏坐在单人沙发上,背对着大门,可只要稍微侧一下脸,便可看见窗外人来车往。简敏敏看着窗外繁花似锦的春色,却是心烦意乱。张立新要来了,可她心中没把握。即使两条狗贴在她身边拱卫,她依然心中没底。

    终于等到张立新从远处步行过来,衬着娇嫩的春花与鲜亮的新叶,简敏敏看着惊道:“老张这么老了?你看他的肥肚皮像半只砀山梨,以前背脊很挺,现在也垮下来了,走路那叫有走相吗?啧啧,要不是披着张老贵的皮撑起点儿精神气,晚上可以去广场找退休老太跳交谊舞了。”

    保姆吊起脖子也往外看:“张总一直这样啊。”

    “没,前几天还没,怎么看着忽然老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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