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回 误终身-《锦衣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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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里并不是内卫司的牢房,难怪啊,他就说一向凶名赫赫的内卫司,关押犯人的地方怎么会如此仁慈。

    张岩平静下来的心突然又高高的提了起来,警惕的望着韩长暮:“司使大人这是何意?”

    这样深的戒备心,韩长暮这还是第二回见到,头一回是在姚杳脸上,他不由的玩味一笑:“你在这多待几日,就知道本官是何意了。”

    一听这话,张岩顿时慌了,多待几日,那岂不是要错过殿试了,他十年寒窗苦,可不能苦也吃了,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白着脸哀求道:“司使大人,在下,在下不能,后头还有殿试,在下......”

    话刚说了一半,他就被韩长暮横过来的讥讽目光吓得畏缩了一下,硬生生的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了,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别说参加殿试了,就算是刚刚考下来的贡生身份,都未必能保得住。

    无法洗清身上的罪名,殿试于他而言就是奢望。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洗清他身上的罪名,他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韩长暮那张生人勿进的脸。

    张岩心头一跳,这个人把他从万年县带进内卫司,又没有关进

    牢房里,看来对他也是有几分相信的,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就能替他洗清冤屈了。

    他骤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在下是冤枉的,求司使大人明察!”

    韩长暮淡淡的笑了笑。

    这人倒是心思通透,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该求谁能求谁。

    韩长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不可测,漫不经心的背着手走了两步:“本官为何要帮你?”

    张岩心下一沉,是啊,凭什么要帮他,韩长暮身居高位家世显赫,而他不过是个落魄贡生,即便有命中了进士,像他这样毫无根基之人在宦海中沉浮,前途实在不明。

    韩长暮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帮他。

    帮他又能图什么,图他是个前程不明的落魄贡生?图他一个不留神就会淹死在宦海沉浮中?

    即便他世事洞明,看得格外清楚,可韩长暮是他眼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他没有旁的法子了。

    求告无门之下,张岩突然多了几分急智,想到了韩王府韩家军和皇室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不禁心头一跳,忐忑不安却又真诚无比的慢慢道:“想必,司使大人听说过功高震主四个字。”

    他言尽于此,话音方落,便一派坦荡的望着韩长暮,像是他心底无私,只是说了一句毫无深意的简单之语。

    但是他心里却没有脸上这般镇定,七上八下巨浪滔天,一颗心咚咚咚的,险些跳出腔子。

    他这一博可谓自断退路,胜便前程可期,败则生路全无。

    韩长暮眯了眯眼,看来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张岩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老实木讷,为博一条生路,他竟然能生出十足胆气,连这种大逆不道之话都敢说出口。

    这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韩长暮抿了抿唇,神情淡薄道:“哦,那依你所言,本官和本官身后的韩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张岩全然没有料到韩长暮会有此一问,他虽然不缺眼界和胆识,但如此答话还是头一遭,他忐忑不安的,硬着头皮开口,全然没有方才的自如坦荡:“在下以为,大人如今韬光养晦就十分的聪明。”

    “韬光养晦?”韩长暮哈的一下笑出了声:“你觉得本官现在是在韬光养晦?”

    张岩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竟然惹得韩长暮发笑,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了,斟酌了半晌才道:“司使大人一心为公,兢兢业业,正是韬光养晦。”

    韩长暮恍然大悟,原来他理解的韬光养晦和张岩理解的有所不同,他以为的韬光养晦是纨绔荒唐,而张岩以为的是低调办差。

    他抿唇默然片刻,骤然低笑出声:“你果然异于常人,但是本官韬光养晦也好,功高震主也罢,与你又有何相关?”

    张岩愣了一瞬,从韩长暮的话中听出了松动之意,忙推心置腹道:“司使大人初入京城,他日羽翼渐丰,便可肆意行事了,在下不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话,韩长暮忍不住想笑,堂堂一个省试四十八名的贡生,要来给他当牛做马,若他还犹豫,岂不是故作姿态不识好歹了。

    他掀了下眼皮儿,淡淡道:“你都如此说了,本官若不拉你一把,岂不显得本官毫无人情。”他微微一顿,看着张岩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抿唇淡薄道:“你详细说一下出事那日的情形。”

    说着,韩长暮掀了下衣摆,坐在胡床上,翻开从万年县取回来的卷宗,指尖捻着页角,慢腾腾道:“好好回忆,要一丝不落。”

    明亮的阳光透窗而入,流光在一格一格的窗棂间弥散。

    那日的情形是张岩平生从未经历过的,过了整夜,那记忆非但没有半点模糊的迹象,反倒如同刻在张岩心上一般清晰,别说是忘了,就算是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张岩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昨日放榜,在下看完黄榜后,从贡院回到昭国坊,下晌时和几个好友去了曲江会文,黄昏时分离开,刚到昭国坊的东坊门,便遇上了夏兄的小厮,说是夏兄相邀,在下不疑有他,便跟他去了,谁知道刚到门口,在下就被人从后头打了一闷棍,晕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等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在下躺在自己赁的那个院子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黏糊糊的刀,身上也黏糊糊的,在下爬起来,借着门口的光亮一看,才发现刀上身上还有手上都是血,在下害怕极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没等在下想明白,万年县的衙役便锁了在下进大牢,在下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夏兄死了,还是死在在下的刀下,可是,”说着说着,他哽咽了一下:“可是在下当真冤枉啊,在下什么都没有做过。”

    韩长暮没有质疑张岩的话,只是一页一页的慢慢翻动卷宗,没有抬头的淡淡发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见到夏元吉?”

    “对,对。”张岩急切点头:“在下在门口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了,连门都没有进去,根本就没有看到夏元吉。”

    韩长暮翻阅卷宗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微冷的扫过那一行行工工整整的小楷。

    这一页上记录的是案发时屋子里的情形。

    据卷宗上所写,当时的夏元吉是头朝着门口,而脚冲着土炕,趴在地上的,血从他的身子底下漫出来,正好漫到门口,被门槛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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