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高二4插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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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日尽处,我来到你的面前,你将看见我的伤痕,你会知晓我曾受伤,也曾痊愈。

    01

    高考结束之后,楚晚考了一个不错的分数,比模拟考时还高出二十分。她顺利被自己的第一志愿录取,和裴瑾睿一样去了帝都,苏雁梨留在雀山市一所重点大学,夏收则在高考结束后去了日本。

    当年那一群在智才中学里嬉笑怒骂的少男少女,终于在高考结束以后,各自散落在天涯海角。

    大学与高中是不一样的,尽管大学校园让楚晚见识到了色彩缤纷的新世界,可她再也找不回当年在智才中学时的那种包容、友爱和开放的氛围,也再也没有遇到当初那么要好的朋友。

    每个人都开始了自己的新旅途,曾经热热闹闹的微信群,也渐渐变得安静。

    除了苏雁梨,和楚晚保持频繁联系的也只有在同一所学校的裴瑾睿了。

    到了大学后的裴瑾睿更加光彩夺目,但他经常约楚晚一起吃饭看电影,同宿舍的舍友都打趣她:“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怎么可能。”楚晚摆了摆手,“老裴性格就是那么温和的,我和他就是好朋友而已。”

    她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即便当年裴瑾睿没有在志愿上填专业美术院校,而是填了和楚晚一样的综合性大学,她也只是疑惑了一阵,很快就忘记了。

    大二的时候,裴瑾睿预备申请到英国一所大学进行交流学习。楚晚第一次听说学校有公费出国交流学习的项目,便跟着裴瑾睿了解了不少,觉得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在父母的支持和裴瑾睿的鼓励下,楚晚决定鼓起勇气申请出国交换,尝试着迈向更广阔的世界。

    好在楚晚大一一年的本科绩点还不错,在裴瑾睿的帮助下,她申请了两所英国的大学,最后又顺利被裴瑾睿申请的那所大学录取。

    林叔叔和张茹在林月桢那里听说过裴瑾睿,知道他和楚晚是高中同学,又上了同一所大学,便放心地让楚晚跟他坐同一趟航班去了伦敦。

    交流的时长是一年。刚去英国的前两个月,楚晚因为口语不是很流利,在学习上吃了不少亏。裴瑾睿利用课余时间帮楚晚补习英语,再加上楚晚一直努力练习,英语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有时候坐在星巴克,裴瑾睿给她讲英语时,楚晚时常会想起有一年的冬季,她和温宁远捧着芝士草莓坐在奶茶店里,温宁远眉飞色舞地给她讲自己在国外的见闻的样子。

    温宁远……

    她出了神。

    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呀。

    伦敦的冬天时常下雨,大多数时候是阴天,整个城市总是弥漫着茫茫的雾气,像一位揉着眼睛睡不醒的老人。

    圣诞节那天傍晚,伦敦下了大雪,裴瑾睿约楚晚去吃晚餐。古老的城市被笼罩在朦胧的暮色中,点亮圣诞彩灯的英式建筑像童话里的城堡一样梦幻。

    裴瑾睿穿着浅灰色的驼绒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厚厚的围巾,黑色的长裤和皮鞋衬得他的腿又长又直。

    楚晚来英国之前烫了一个俏皮的卷发,穿着一件帽子上围着一圈厚实白绒毛的鹅黄色过膝羽绒服,里面是米色高领毛衣和修身的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裸色的短靴。

    在皑皑白雪中,两个人在伦敦桥上漫步,脚下是宁静冰凉的泰晤士河,远处的河畔上一轮圆月般的伦敦眼静默地矗立着。

    那里,是温宁远曾经去过的地方。

    楚晚望着远处的伦敦眼,想起温宁远曾经发过的一张和伦敦眼的自拍,就忍不住想笑。

    笑着笑着,无可奈何的悲哀感就慢慢没过了她的心脏。

    忘不了。

    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无论走到这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她的回忆里永远都会有温宁远的存在。

    他是她年少时的白月光,是她一生都在渴望和向往的人。

    那天晚上,裴瑾睿在泰晤士河边向楚晚表白了。

    在那个身处异国他乡的圣诞夜,裴瑾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楚晚做出逾越的举动。

    他张开双臂,从楚晚身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周围飘落的雪花一样,楚晚却还是因为这意外的肢体接触而变得僵硬。她站得笔直,脑袋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裴瑾睿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心脏沉稳地跳动着,一下,两下,三下……

    路上有行人路过,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暖黄色的路灯悬在头上,像深夜里温柔的太阳。

    楚晚盯着地上那两道偎依在一起的影子,愣愣地出神。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有一点被吓到,裴瑾睿总是表现得那么彬彬有礼,她从来没有察觉过裴瑾睿对她的感情。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是她大意了。

    “所有的感情都是在朝夕相处中慢慢产生的,而我确定你值得。”他坚定的声音在楚晚的耳畔响起,“我喜欢你,我不想继续跟你做普通朋友了。”

    在帝都上大学的第三年,裴瑾睿举办了一场个人画展。他大学念的是建筑专业,却也没有放弃过绘画的爱好,现在已经是网络上拥有几十万粉丝的知名插画师了。

    这一年,林月桢也顺利被美国的大学录取,前往美国留学,每周末都会跟楚晚视频通话。

    把两个孩子都送入大学以后,楚晚的母亲决定把精力转移回工作上,继续回归美容院的管理,而林叔叔也继续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公司里,一家人安安稳稳地快乐生活着。

    裴瑾睿给群里的小伙伴们都送了票,邀请他们来看自己的画展。

    已经沉寂已久的群终于重新活跃起来,夏收和来福都很激动,纷纷表示要从国外飞回来支持他,苏雁梨也买好了动车票。林月桢因为刚到美国,不方便回来,便承诺下次裴瑾睿开画展时一定到场。

    画展开幕那天,楚晚和头一天便坐车赶来的苏雁梨早早就来了艺术馆,但门口等待检票入场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苏雁梨感叹:“我去!老裴现在人气正旺,身价暴涨啊!”

    楚晚点点她的脑袋:“庸俗,艺术是无价的。”

    两个女孩感叹着裴瑾睿的人气,迅速上前排队。

    在排队的过程中,她们又等来了来福和夏收。许久未见,男生们早已经褪去当年青涩的少年模样,脸庞的轮廓更多了几分成熟,几年未见的生疏感让楚晚甚至都不敢跟他们聊天。

    但他们一开口,仍然是当年那两个爱咋呼爱笑闹的男生,一下又把时间带来的距离给拉近了。

    来福:“苏梨子!这么久没见你又壮了不少啊,这肌肉真厚实!”

    苏雁梨展示了一下手臂肌肉:“欲与天公试比高?”

    夏收:“楚晚终于肯好好穿衣服了,上了大学出过国以后,这气质与日俱增啊,还是裴瑾睿这艺术气息陶冶得好。”

    楚晚一脸黑人问号:“什么叫‘终于’好好穿衣服?难道以前我都是裸体溜达的?”

    四个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没多久便轮到他们检票。

    入了馆,他们就看到身穿笔挺正装的裴瑾睿正被一群人围着,几个人都兴奋地冲他拼命挥手。

    裴瑾睿看见他们,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又歉意地对他们笑了笑,示意自己暂时脱不开身。

    楚晚露出“我懂,你先忙”的表情,便招呼远道而来的三人自行看展去了。

    苏雁梨感叹:“裴瑾睿真像王子啊!”

    夏收一脸自豪:“毕竟是智才校草我老裴。”

    裴瑾睿的作品很多,这次又是他的个人作品展,整个艺术馆里摆满了他的画。四个人转着转着就散开了,各自观赏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去了,并约好画展结束后在门口见面。

    楚晚对裴瑾睿早年给杂志画的插画感兴趣,这些画放在二楼展出,她便转到了二楼,慢慢地边走边观赏着。

    突然,远处一个穿着牛仔夹克衫的高个子男生吸引了楚晚的注意力。

    男生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把脸捂得很严实。

    他站在一幅画前,安静地看着,驻足了很久,和周围的观众格格不入。

    楚晚远远看过去,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这个人……她认识吗?

    她观察了这个人很久,觉得十分好奇。

    楚晚忍不住走到男生身后,却又不好意思冒昧搭讪,便想从他身后看看他正在看的画。

    等她从男生身后微微探出半个脑袋,看清墙上挂着的画时,却愣住了。

    画框里的那幅画,分明是高中秋游那一次,裴瑾睿努力还原的那一幅“青丝如瀑”。画框下面的介绍栏上写着,这幅画的名字叫《秋游》。

    这么久以前的画,裴瑾睿还留着不说,居然还挂到了画展上。

    这幅画的原画……

    楚晚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醒醒神。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立的鸭舌帽男生终于有了动作,他倒退了一步,似乎想要离开,但显然不知道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楚晚没来得及躲闪,就被他撞开了,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呀!”

    男生反应更快些,他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楚晚的胳膊。

    “谢谢。”楚晚惊魂未定,站稳以后连连轻声道谢。

    当她抬起头来时,却对上了男生藏在鸭舌帽和口罩之间怔怔的眼神。

    对方甚至忘记放开手,仍然握着她的胳膊,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楚晚?”

    楚晚也愣住了。

    她一遍又一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生,然后伸出手,摸向了他的脸。

    男生没有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楚晚摘下他的口罩,露出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太久没有见面,她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温宁远。”

    她笑着揉眼睛,叫出那个名字,眼睛却渐渐模糊了。

    楚晚笑着看着温宁远,声音却充满了酸涩:

    “现在,我可以请你喝奶茶了吗?”

    02

    晚上的聚餐原本是给裴瑾睿办的庆功宴,可风头完全被另一个人抢走了。

    楚晚把温宁远带到众人面前时,场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谐感人。来福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去揍了温宁远一拳,最后被夏收和裴瑾睿两个人死死摁住,才没有挥出第二拳。

    他红着眼睛瞪着温宁远:“温宁远,你一走就是三四年,一句话都没留!你到底是不是兄弟?”

    苏雁梨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温公子,这回真是你的错,你该打。”

    只有楚晚心疼地检查温宁远的伤。这一拳不轻,直接打在温宁远的嘴角,口腔被牙磕破了,嘴角也青了一块。

    “我没事。”温宁远抹了抹嘴角,低声对楚晚说。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尴尬。温宁远出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洋彼岸,没过多久林月桢就给楚晚打了跨洋电话,让她把手机递给温宁远。

    温宁远接过手机,不知道林月桢在那头说什么,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嗯”了几声。

    苏雁梨觉得不对劲,悄悄挨着楚晚的耳朵说:“你有没有发现,温宁远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楚晚默默地点头。

    何止变了一个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笑过一下,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楚晚甚至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曾经,温宁远的眼睛单纯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写满了天真和快乐;而现在,那双眼睛像一潭深沉的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一眼望不见底。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苏雁梨小声说了一句。

    温宁远打完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楚晚。

    楚晚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本来庆功宴订在了高级餐厅的包厢,裴瑾睿还提前带来了法国红酒。可来福非要和温宁远拼啤酒,直接吹瓶,怎么劝都不听。

    温宁远也不拒绝,来福喝一瓶,他就喝一瓶。

    夏收和裴瑾睿本来在旁边劝,不知怎的,最后变成四个男生醉醺醺地倒在了沙发上。

    这顿饭,楚晚吃得很难受,她几乎没吃几口菜,一直揪着心,连向来爱吃的苏雁梨也没什么胃口,或者说,这个场面真不适合安心吃饭。

    来福抱着一个酒瓶,指着温宁远鬼哭狼嚎:“你这小子——先把手机号码留下!我以后每天给你打20个骚扰电话!我让你玩消失——呃!”打了一个酒嗝。

    温宁远也醉醺醺的,胡乱应着:“留……留!”

    裴瑾睿半醒半醉,却也说着胡话,指着楚晚对温宁远说:“你!先把手机号留给楚晚——加她微信!赶紧!”

    楚晚心里一惊,没想到裴瑾睿会提到自己。

    她转脸看向温宁远,温宁远一张白净的脸喝得红红的,正眯着眼看她。

    她这时才察觉到,以前她对温宁远的那点小心思,原来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没有戳破。

    “楚晚,傻站着干吗?手机——拿过去!”来福挥着手指挥着。

    楚晚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了温宁远。

    温宁远接过手机,费力地睁着眼辨认屏幕上的数字,输了好几次才输对。他按下通话键,直到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才把手机还给楚晚:“好了。”

    楚晚拿回手机,把屏幕上的手机号码存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现存号码已有同名联系人,是否覆盖原号码?”

    她考虑了一会儿,选择了“否”,把温宁远的新手机号和以前的旧号码都存了起来。

    接着每个人都拿着手机逼着他输号码,直到把每个人的手机都存上号码,温宁远才被放过。

    男生们抱在一起号了半天,非要闹着去唱歌。苏雁梨上大学以后为了追求美型而开始健身,肌肉越发健硕了,直接上前挨个撂倒,甚至不用楚晚的帮助。在餐厅服务生和其他客人的目瞪口呆中,她单枪匹马地把男生们挨个扛出了餐厅,塞进了出租车后座。

    等苏雁梨把最后一个男生塞进出租车以后,回头看楚晚:“我打算把他们送到酒店,给他们在我隔壁开间房,让他们自己醒酒。”

    楚晚刚埋完单出来,还好这群公子哥儿这回没有选太夸张的聚餐地点,这顿饭的价格她还能负担得起。

    她一边把钱包塞回挎包里,一边抱怨:“说实话,我现在特想跟温宁远单独聊聊,可是他居然喝醉了……”等他明天酒醒再说吧。

    苏雁梨没等她说完,直接从出租车后座叠罗汉的醉鬼里面挑出温宁远,轻轻松松把他从车里拎出来,扔进了楚晚怀里:“归你了。”

    失去意识的温宁远像一个大型玩具一样直接被扔过来,楚晚吓得连挎包都不整了,用身体撑住温宁远。

    “我先带他们回去啊,到了给你发微信。”在司机先生瑟瑟发抖的目光中,苏雁梨坐上了副驾驶座。

    和苏雁梨道别以后,楚晚哭笑不得地看着倒在她肩膀上的温宁远,又看了看手表,犯了难。

    天哪,他好重……

    已经十一点了,她能把温宁远带到哪儿去啊?

    最后,楚晚把温宁远拖到了附近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温宁远趴在桌上,继续无意识神游。楚晚跑下楼,隔壁正好有一家已经打烊的奶茶店。楚晚求了他们半天,终于以一百块一杯的价格让他们做了一杯芝士草莓。

    脸上突然被贴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原本失去意识的温宁远被寒意激得恢复了几分意识,他费力地睁开眼,抬起头晃了晃,垂眸一看,刚才贴在他脸上的是一杯加冰的芝士草莓。

    他顺着握着杯子的手看向手的主人:“楚晚?”

    “醒了?”楚晚在他身边坐下来,“喝点这个吧。”

    “芝士草莓?我大概有三年,还是四年,没有喝过这个了。”温宁远皱了皱眉,突然笑了。

    楚晚剥开吸管外的塑料膜,帮他把吸管插上:“那现在可以喝啦。”

    他眯着眼看她,醉醺醺的眼神有点疑惑,但还是乖乖地喝了一口。

    “温宁远,我一直在等着你。”楚晚说。

    话题转得太快,温宁远怔怔地看着她。

    时间好像飞快地倒流着,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他记得那好像是一个中午,在学校餐厅,那个女孩脸上浮着淡淡的粉红。她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里灌满了笑意,像星星一样亮。

    现在,女孩还是同一个女孩,脸还是同样红,眼睛还是同一双眼睛,眼睛里亮亮的星星,好像……还是多年前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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