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为谁幽怨为谁苦 各自相思各自伤-《云海玉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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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沁梅呆了一呆,再回到房中,睁大眼睛,四处一瞧,啊呀,这确实不是梦,但她的谷姐姐却像梦一般的突然消失了。钟展叫道:“你瞧,这道门……”病榻侧边有一道小门通向后园,本来是紧紧关闭了的。现在钟展一推便开,这才发现门闩早已被人抽掉!

    不问可知,一定是有人悄悄从这道侧门进来,将谷之华劫走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在这样短促的时间,这个人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谷之华劫走,室里室外,没有留下一个足印!

    李钟二人从侧门追出,但明月高悬,星星?眼,园子里静得怕人,哪里还有谷之华的影子?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明白:这个人既然能够瞒过他们的耳目将人劫走,本领何止比他们高强十倍?他们又怎能追得上人家?纵算追上了,也绝不是人家的对手!

    夜风中送来一阵香气,似花香不是花香,香得令人心神恍惚,李沁梅展眼望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几株三尺来高的花树,树身虽矮,结的花朵却有碗口般大,红白相间,鲜艳夺目,园子里本来没有这种花的,奇怪极了。

    钟展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哎呀,我像饮醉了酒一般,脑筋也糊里糊涂了。”李沁梅忽地拔出剑来,高声叫道:“是谁?”陡然间只觉微风飒然,有两条人影从假山石后突然窜了出来,一个军官服饰,另一个则是一身黄色衣裳,那军官哈哈笑道:“两个小娃娃不用跑了。这两个小娃娃对我们有用,老齐,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后半段说话是对他同伴说的,听来他已认定了钟李两人是他囊中之物,定然手到擒来。

    李沁梅大怒,一剑刺去,那军官抽出一条皮鞭,刷的一声,缠上了李沁梅的青钢剑,说时迟,那时快,钟展已一剑刺出,他的功力稍高,这一剑刺出,劲风飒然,李沁梅顺势一个“顺水推舟”,剑锋带着鞭梢,那军官大约料不到李沁梅在吸了魔鬼花的香气之后,还有如此功力,一夺之下,未能将李沁梅的青钢剑夺出手去,他的长鞭一时未能解开,给钟展一剑刺穿了他的衣襟,只差半寸,就要刺中他的穴道要害。与军官同来的那个黄衣人赞道:“天山剑法,果是不凡!”呼的一掌打出,掌风中又送过来一股浓香!

    钟展一个踉跄,几乎站不稳脚步,那黄衣人所放出的异香,不但令人筋酥骨软,他的掌力也是雄浑非常,钟展急忙展出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剑光由上而下地划了一个圈圈,这“大须弥剑式”用来护身最为神妙,剑式一展,浑身上下都似包没在一座光幢之中,饶是那黄衣人本领高强,赤手空掌,急切之间,也破不了他这一套防身的剑法。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军官早已抽出长鞭,黄衣人侧身分掌,左掌将钟展震退两步,右掌荡开了李沁梅的青钢剑,那个军官就趁着这个空隙,一个盘龙绕步,欺身直进,嚓的一鞭,在钟展的背心上重重地抽击了一记,蒲扇大的一幅衣裳,随着鞭梢飞起,化成了片片蝴蝶。钟展的背上现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李沁梅这一惊非同小可,尖叫一声,运剑如风,几乎是整个身子扑了上去。就在这时,那军官也大吼一声,斜身窜出,原来他也被钟展的剑锋,在肩头上刺了一个窟窿!

    李沁梅一剑搠空,重心不稳,黄衣人一抓抓来,掌风飒然,堪堪就要抓着她的手腕,李沁梅忽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自己一带,重心登时稳定,只听得钟展在她耳边说道:“别慌,你靠着我的背脊!”钟展浴血死战,一手拉着了师妹,剑式改守为攻,从大须弥剑式变为追风剑式,嚓、嚓、嚓,一连几记极为凌厉的剑招,完全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那黄衣人冷笑说道:“看你这两个小娃儿还能撑得多久,白老弟,你也不必着忙收拾他们。”

    两师兄妹背靠着背,联剑拒敌,彼此都感到好像有一股暖流通了全身,在这生死搏斗,患难与共之时,他们都甘愿舍了性命去防卫对方,同时也感到了对方对自己的那一份真情实意,纵然这还不是爱情吧,但这已经是超乎一般的兄妹情感了。

    李沁梅一上来就觉得那军官似曾相识,这时听那黄衣人一叫,猛然省起他就是那年在崂山道上曾出现过的,那个御林军的副统领白良骥,他竟敢这么大胆,闯到高手云集的邙山来,大大出乎李沁梅的意料之外。更奇怪的是:他们已打了一盏茶的时分,她的母亲怎会丝毫没有知觉?直到现在,还未来援救他们?

    白良骥的本领不在李沁梅之下,那黄衣人的本领则更在他们之上,何况他们呼吸了许久的魔鬼花醉人的香气,纵然舍命支撑,亦是支撑不住,激战中,只听得嚓嚓两声,钟展又着了两鞭,手上脚上都是伤痕,李沁梅大声叫道:“妈妈,妈妈!”空旷的园子里,哪会有人向她回话。

    李沁梅连叫数声,听不见母亲的回答,不由得心中慌乱,她本来就已支持不住,张开嘴巴大叫,又吸进了大量的迷香,更感到头晕目眩,全身酥软,懒洋洋地发不出一点劲来,迷迷糊糊中只听得那黄衣人得意笑道:“倒也,倒也!”李沁梅如受催眠,登时失了知觉,软作一团,果然应声倒下。

    钟展突然失了依靠,大吃一惊,回头叫道:“师妹,你——”这“你”字方才出口,已被人点了穴道,就在这时,前面院落方始传来了冯琳的声音,可惜他们已听不见了。

    何以冯琳迟迟不来?原来她也碰到强敌。那是比白良骥和这个黄衣人还要厉害得多的强敌!

    白良骥偷入观中她是知道的,那时她正在静室打坐,听得瓦背上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声息,便知有夜行人到了。她也不动声息地登上了瓦背,只见那条人影已从西面那座藏经阁的檐角掠出,飞上后园一棵大树,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那人的身法虽快,她已一眼看个清楚,认得是以前曾在崂山道上,败在自己手下的那个御林军军官,心中暗自笑道:“原来是这个小子,亏他有这样大胆,竟敢到这里来!敢情他以为观中空虚,想来趁火打劫么?”以冯琳的本领,一伸手便可将他拿下,她摘了几片树叶,正想施展“飞花摘叶、伤筋碎骨”的功夫,忽地转了念头,想道:“这小子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来此何为?我不如偷偷地跟在他的后面,看他还有什么党羽,趁机戏弄他一番。”心念方动,东北角的那座迎客亭中,又有一条影子窜出,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人,冯琳心道:“这厮的本领要比白良骥高出一筹,但沁儿和钟展也尽可以对付得了他们,我不必着忙,且再看看还有什么高手在后?”

    忽地一阵香气吹来,冯琳心中一凛,从那香风来处,张眼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草丛中有红白两色相间的花朵,大约有十数朵之多,冯琳暗自叫声:“不妙!”她曾在西藏漫游过几年,识得这是魔鬼花,以她的功力修为,虽然不怕中毒,但若在魔鬼花香气的包围之下,时间太久,吸得太多,功力也会消减,而且她自己虽然不怕,却不能不为女儿担忧,同时也不能不为魔鬼花突然在观中开放而诧异,当下,立即暗运玄功,闭了全身穴道,施展“八步赶蝉”的功夫,向前追去,就在此时,忽又听得东南方向,隐隐传来了叱咤呼号之声,那正是邙山派祖师独臂神尼墓园所在的方向,也即是各派弟子与孟神通那一干人比武场所的方向!

    以冯琳的武学造诣,从那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中,立即听出了那一干人都非等闲之辈,而且各各的路数不同。冯琳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心中想道:“要不是孟神通这边突然添了许多好手,就是我们这边各派的武学大师都一齐出马了!”不论前者后者,都是情况紧急的讯号,尤其若是后者的话,那就更是失利的征象了!因为倘非失利,各派的武学大师断无一齐出马之理!

    冯琳怎也猜不到,这一干人既非给孟神通助阵的好手,亦非各派的武学大师,而是西门牧野带来的那一群黄衣人分为两路,一路去破坏邙山的比武大会,另一路人数较少的则来捣毁道观,这一路共是四个人,白良骥和一个黄衣人已进了后园,另外两个黄衣人则埋伏在树木丛中窥伺冯琳。

    冯琳何等本领,一觉有异,略一凝神,已听出了那两个黄衣人的所在,立即把手一扬,施展出“摘叶飞花、伤筋碎骨”的上乘内功,将早就藏在掌心的一把树叶撒出。

    就在这刹那之间,只听得阴恻恻的一声冷笑,微风飒然,闪电般的一条人影已扑了到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衣人,比寻常人最少高出一个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着冯琳,就是搂头一抓,指尖几乎触及冯琳的额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冲进冯琳的鼻官,饶是冯琳的内功,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也觉得一阵恶心,甚不舒服!

    冯琳焉能给他抓中,就在这刹那之间,她轻轻的一飘一闪,随手折下了一枝树枝,约三尺来长,横空一划,使出了白发魔女这一派嫡传剑法,一招“玄鸟划沙”,向那黄衣人的胸口疾刺。冯琳的内功,已到了飞花摘叶便可以伤人立死的境界,一枝树枝,在她的手中,比普通刀剑何止厉害十倍,这一“剑”刺出。竟然隐隐挟着金刀劈风之声,手法更是奇诡之极,但听得“嗤”的一声,那黄衣人的帽子给树枝挑起,露出一个光头,却原来是个和尚。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条人影又已扑到跟前,这个人却是个五短身材,比普通人最少矮一个头,使的是一柄拂尘,向上一卷,刚及冯琳腰际,冯琳一个移形换位,左手又多了一根绸带,拂尘绸带互相缠绕,双方一扯,都没有牵动对方;冯琳的树剑跟着刺出,那黄衣人急急松开拂尘,一个“鹞子翻身”倒翻出去,但听得“当”的一声,他头上的金冠也给树枝挑开,露出一个高髻,却原来是个道士。

    这两个黄衣人身手矫捷,来去如风,在武林中实是罕见的人物,想不到冯琳出手比他们还快三分,折树枝、解腰带、闪避、反击,最后还挑开了他们的僧帽道冠,这一连串的动作,竟是在这瞬息之间,一气呵成,当真是快如闪电。这两个黄衣人一击不中,立即闪开,布成了犄角之势,心中均是暗暗吃惊。

    冯琳收回树枝一看,树枝的上半段亦已断去,俨如被刀削一般,心中亦是微微一凛,月光下看得分明,只见这一僧一道,脸上都贴着几片树叶,和尚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士则是一脸苦相,但没有一点血痕,而且他们脸上的神情也一直不变,在月光下了更显得诡异可怖,似是两张魔鬼的画像。

    冯琳飞花摘叶的功夫,已经到了伤人立死的境界,但这两个黄衣人的脸上,都贴上了她撒出的几片树叶,却是丝毫不见血迹,而且连哼也不哼一声,冯琳不禁更为惊诧,暗自想道:“他们的脸皮怎的这么厚,莫非竟不是血肉所做的不成?”

    那高大的僧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又朝着冯琳抓来,掌风中送来强烈的血腥气味,比刚才更为浓郁,冯琳树剑刺出,这一回那僧人有了防备,冯琳一剑没有刺中,立即施展猫鹰扑击的绝技,一跃而起,那矮道士似乎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身形先起,比冯琳纵得更高,拂尘下,万缕千丝,俨如在空中撒下了网,要把冯琳罩在当中。

    冯琳所用的轻功,乃是她自小在猫鹰岛上,模拟猫鹰(一种脸部似猫的怪鸟)扑击的姿势而学成的,可以在空中转换方向,矮道士本来已制住机先,换是别人,一定躲不开他这一击,在冯琳却是应付裕如,一见拂尘罩下,立即扭腰一转,同时一口真气吹去,拂尘登时被吹得散开,但听得“嗤”的一声,那矮道士的肩头被她的树剑刺中,衣裳裂开一片,鲜血点点滴下。那高大的僧人见同伴遇险,及时发出两记劈空掌,冯琳身子悬空,时间难以持久,第二剑便不再发出,也随着那个道士落下地来。

    奇怪的是,那矮道士的肩头中剑,血点如珠,一颗颗滴下,但他脸上的那片树叶,被冯琳吹去,脸上现出树叶的凹痕,却依然没有半丝血迹,冯琳心中一动,冷笑说道:“原来是你这两个老不死的怪物,在这里装神弄鬼吓人!唐大侠可以剑下留情,我可饶不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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