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每个人的心底事-《满分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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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久旱逢甘霖,整个企划部都在宁总监的带领下,立刻投入了全马力运作状态。从午休结束起,高至裳就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氛围中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项目组讨论会与部门碰头会。

    导致最后下班时,高至裳满脑子都是那句广告词—好像身体被掏空,这回算是感同身受了。

    “高专员,回学校吗?”她正打着呵欠走下写字楼前的台阶,一辆银灰色奔驰在跟前停下,半开的车窗后露出贺磊的笑脸,“我送你。”

    高至裳微怔,很快摇头婉拒:“啊,不麻烦贺总了。前面不远就是公交车站。”

    “不麻烦,a大和我家顺路。”贺磊说着,探身为她将车门从内打开,笑得别有深意,“在公司门口公然拒绝老板的邀请可是很扎眼的哦。”

    老板都这么说了,她一个小职员再拒绝岂非不给面子?高至裳只得笑笑,莫名心虚地左右四顾后,才迅速钻进车里。也是坐进副驾驶位后,她才发现贺磊已换下了办公时的笔挺西装,改做休闲的穿搭,时尚前卫,又不失成熟格调。

    看着她系好安全带后,贺磊就默不作声地重新启动车子,掉头往a大方向驶去。

    从磊欧科技到a大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困时打个瞌睡还嫌不够用,可与老板同车又显得太过漫长。高至裳拘束地将挎包抱在身前,暗暗琢磨到底是应该坚持全程看窗外风景,还是陪老板聊天解闷?或者,她可以先表示一下感谢?

    “纠结”两个字就写在高至裳的脸上。

    奔驰在第一个红绿灯路口缓缓停下等待,贺磊瞥向她的目光了然中带笑,主动开口道:“下班之后没有老板,只有学长,不用这么局促。”

    “是,我只是习惯了在办公室见面……”被看穿的高至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而不知道下班后该怎么相处。”

    “我这个老板吧,上班的时候好相处,下班后就更平易近人了。”贺磊谈吐诙谐,同样是自夸,他给人的感觉就与高颜直截然不同,“学妹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认真回答问题,是高至裳这种学霸的本能。只见她当即就一脸审慎地思索起来,直到红灯转了绿灯,才答道:“说实话,我还在考研与直接就业中犹豫。我很热爱我的专业,但这段时间的工作更让我体会到心理学在实际应用中才更显魅力。一款app怎么才能抓住用户的心理,似乎是个让我想不断去追寻的答案。”

    “如果你很快就找到这个答案呢?我觉得凭你的能力,那一天也许不会太远,可能只需要短短几年。那之后呢?”贺磊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她忽然变得明亮的眸子。

    高至裳这次的反应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背出了高中政治知识,全程不打磕巴:“认识的反复性和无限性表明,对真理的追求是一种波浪式前进或螺旋式上升的过程,真理总是在实践中不断发展。所以,既然追求真理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那么我要寻找的这个答案也不可能被真正找到,它只会在我的追寻中变得更加完美而已!”

    正在拐弯的贺磊微讶,随即失笑:“我好像有点能理解阿直对你的评价了。”

    “他对我的评价?”高至裳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咳咳,也没什么。”贺磊干咳着瞥她一眼,那细眉微蹙、腮帮子微鼓的模样,竟让他的视线忍不住想多停留片刻,“我倒觉得学妹这样也很可爱。”

    可……可爱?高至裳从小到大的人生字典里还从没出现过这个词,当场蒙了。

    仿佛也觉得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唐突,贺磊沉吟着,设法把话题与气氛都拽回正轨:“嗯……所以我可以把你之前的回答理解为,高学妹对我们这行还是很有兴趣的?那有没有想过毕业后正式到磊欧工作?”

    此话一出,车玻璃上映出高至裳恍然大悟的一张笑脸。这下可以理解老板为什么要热情主动地送她回校,甚至不惜昧着良心用“可爱”来形容她了,原来是想招揽她留在公司发展啊!在人情世故的某些方面缺根筋的高至裳不禁暗叹这些老板的心思真是复杂,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和走三环高架桥似的不知拐了几个弯。

    “想过的啊。”高至裳于是点点头,坦诚道,“但我在公司的工作也才刚上轨道,我究竟能不能胜任,又能把《cp读书》这个项目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都还是未知数。所以这么早就对贺总打包票,说我一定会留在磊欧,也不现实。”

    “一个暑假的时间确实太短,所以你可以考虑大三实习期继续留在磊欧,把《cp读书》这个项目从头到尾跟完,这会让你更加了解公司,了解整个行业。或许你就会看到职业前景,有更充足的信心来选择磊欧。当然了,其实企划部的工作性质,在实习期结束后弹性坐班也不是不可以,我记得实习期过后课也很少了。而且你看阿直,这么多年连个挂职都没有,还是照样间接参与了不少立项。”

    时间就像被精确计算过似的,贺磊的话音刚落,a大校门也近在眼前了。高至裳深感刚才车子开过的路,都是老板的套路……

    车子停稳后,贺磊很绅士率先下车,绕到另一侧,为高至裳拉开车门,还在她弯腰探出身子时抬手护在她的头顶,轻笑:“下车时候想心事,脑袋可是要遭殃的。”

    被这么一出声提醒,反把略有些出神的高至裳给吓了一跳,头微仰,就听到贺磊手背撞上车门框的闷响。

    “对不起!对不起!”她有一瞬呆住,随即也顾不上姿势滑稽,慌慌张张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回身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没事吧?”

    贺磊瞧着好笑,满不在意地摆摆手:“轻轻撞了下而已,能有什么事?”

    虽然从小到大,因为脑袋瓜子好使,成绩优秀,高至裳获得的青睐并不少。但以暑假实习工的身份被老板如此亲切对待,她难免有些受宠若惊。说到底,《cp读书》的立项汇报再精彩,也就是个未成型的项目……难道就因为她是a大的,是校友,所以被格外照顾了?

    “学长,我有个问题……”高至裳踌躇片刻,还是咬唇问了出来,“如果对每个实习生你都这么费心招揽,不会忙不过来吗?”

    看她一脸困惑又困扰的模样,贺磊认为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便稍稍敛了唇边笑意:“一个商人的眼光很重要。哄抢众人皆知的商机,挖角业内成名已久的精英,都算不上有眼光。我更喜欢自己去发掘尚未被人们发现的商机,去培养还未显山露水的人才。”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才继续道:“你知道阿直是怎么评价我的吗?他说我惯会的,就是拉拢人。”

    “用词不当,拉拢是贬义词!”习惯性挑高颜直的刺儿,才脱口而出,高至裳就察觉自己的重点偏了,“呃,学长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说起来,陈总监看起来精明干练,又是公司元老,应该也是学长拉……嗯,也是被学长的诚意打动,才留在磊欧的吧?”

    “陈茹和我可是同龄人,那时候我还是个傻愣愣的大学生,只知道一个人埋着头,兢兢业业地干活,哪里懂得要把厉害的小姑娘骗来给自己打工?否则公司起步时也不会又艰难又缺人手了。”贺磊随口消遣着自己,望一眼天色,乌云悄无声息地聚拢着,竟忆起了旧事,“记得是在一个雨天吧,我还用超市里送的奶糖哄过一个在a大里哭得稀里哗啦的高中小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后来再也没见过她了。”

    “扑哧—”高至裳掩嘴笑出声,状态也放松不少,顺势打趣,“那这么说,学长大学毕业以后就懂得怎么‘骗’了?不知道我是学长‘骗’的第几个小姑娘?”

    “在成功骗到手之前,这是秘密。”贺磊倾身,将车门掩上,眼中笑意若隐若现,“回去休息吧。工作很重要,但也少熬夜,宁总监的发顶就是前车之鉴。”

    和一个进退得宜、言辞风趣的老板打交道,无疑是舒服的。高至裳当下也不再多想,欣然接受了这份来自贺总的“拉拢”,眉眼一弯:“我直觉学长这次能成功—”

    “那就借你吉言了。”贺磊闻言一挑眉,坐回车里,启动引擎,“明天见。”

    “路上小心。”高至裳挥挥手,含笑目送车子驶离,才转身进校。

    精神紧绷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她一心想的都是回宿舍冲个热水澡,然后一觉睡到自然醒。如果半夜饿醒了,就叫份夜宵补充体力,那样明天就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走过校门旁的石碑时,兜里那朵纸花掉了出来,高至裳弯腰捡起,唇边笑意更浓,边将它放进包里,边步子轻快地朝宿舍区走去。

    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她没能注意从石碑后扭头离开的,正是神色不对的吴潇潇。

    看着好友被自己的梦中人开车送回校园,还在校门前有说有笑,相互道别,就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揪住了吴潇潇的心脏,狠狠拉扯着,胸口发闷,心却痛得尖锐。她自嘲一笑,漫无目的地低头走着,天边几声闷雷过后,暴雨倾泻,周围的人都开始跑起来,找地方躲雨,吴潇潇却忽然和失了魂似的,反倒不动了。

    高一那年的雨季,在吴潇潇的记忆中从没有褪色,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耳畔都仿佛还能响起那日淅淅沥沥的雨声。

    没进大学之前,她才不是什么女神,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吴潇潇当年却是个“长残”的典型:满脸的痘痘和雀斑,一只标准的丑小鸭。而这只丑小鸭也非常狗血老套地喜欢上了可谓云泥之别的校草。

    吴潇潇知道自己没戏,可还是悄悄地往学校校草的抽屉里塞情书,只要幻想着信纸曾在他手中展开,被那修长白皙的指抚摸过,就已是满心欢喜。直到一天午后,她发现自己的情书原来从未被展开,甚至被当作赌注与笑话,丢进垃圾桶里。

    “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看到她的情书就会想起她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半夜都会做噩梦好吗?”

    “你这话说得也太损了。不过今年那么多漂亮的学妹,确实是怎么也轮不到她……”

    梦发在仲夏的夜里,却还等不到冬雪掩埋,就和叶一样枯死在了初凉的秋风里。

    那天下午,吴潇潇没有勇气踏进班级,她逃课了。可溜出校门,她又不知道能去哪儿。酒吧?迪厅?尽管从没被评上过三好学生,可操行等级从来都是优秀的吴潇潇对那些地方却是陌生的。她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好好哭一哭,所以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学校附近的a大。

    雨幕从天边拉开,一眼望去,a大校园里只有零星的两三个大学生,神色匆匆地将书包顶在头上,猫着腰小跑。

    真是个和失恋很般配的天气,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是这么想的。然后她走进a大,凭着眼缘挑了顶支在广场边的平顶帐篷,也没看这摊子是卖什么的,绕到背面,靠着帐篷的帆布面儿抱膝坐下,像是这样做就把自己藏起来了一样,开始埋头痛哭。

    雨声越大,她的哭声就越大,可才哭到酣畅淋漓之际,顺着帐篷顶边沿滴落在肩头的雨突然没了。

    “这位同学,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头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我这里有伞,借你回去用。”

    吴潇潇抬眼,一把纯黑色的大伞撑在头顶。于是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摇头说:“不是因为没伞,谢谢你。”

    “不是啊。那就是因为遇到什么事情,所以心情不好吧?”年轻的男大学生笑吟吟地说着,将左手伸到她眼前,摊开,掌心里头是一颗大白兔奶糖,“心情不好的话,就试试吃颗糖吧。”

    “谢谢,但我的问题也不是一颗糖就能解决的。”吴潇潇再次拒绝了他的好意。

    “唔……”谁知他竟又从裤袋里掏出一颗奶糖,但这次糖纸上没有大白兔的logo(商标),变成了只可爱的金丝猴,“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颗糖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颗试试。”

    听他说得轻巧,吴潇潇不禁皱眉,有些气恼地扬起脸,大声道:“我没在开玩笑!而且你的这个冷笑话已经过时很久了—”

    莫名被人冲着发脾气,对方脸上依旧挂着笑,耐心地追问:“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倾诉虽然也不能解决问题,却能调整情绪,为解决问题做好心理建设。”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那么爱多管闲事啊?”吴潇潇心情烦躁,一点儿都没有找个知心姐姐倾诉的想法,不由得怒道,“我就是想哭一哭而已,不用你管!”

    “可你就坐在我的摊子后面,还哭这么大声,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得,占人家地盘了。吴潇潇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接着腾地起身:“那我换个地方哭,总行了吧?”

    “别啊。你这样子换个地方我也不放心,还是就在这儿哭吧。”

    手腕被他握住,她怎么觉得自己连选择在哪儿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呢?吴潇潇顿感更加委屈,一把甩开他,重新埋脸蹲下,哭得自我放飞、歇斯底里。

    不知道就这么哭了多久,吴潇潇哭得累了,从胳膊间的缝隙往外看,踩在水洼里的那双白色球鞋还在跟前。

    她抹一把脸,抬头,嗓子沙哑:“你怎么还没走?”

    “请人吃糖不能半途而废。”二十岁左右的大男孩,笑容干净,眉目朗润,就这样为她撑了半天的伞,然后再次将手中的两颗奶糖递到她眼前。

    吴潇潇的心弦好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却还是逞强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两个钢镚,一手交钱,一手拿糖,板着脸说:“我不白吃你的,算是照顾你生意了。”她以为他的摊子是卖糖的。

    “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剥开糖纸,吴潇潇低头恨恨地嚼着,嘴里是甜了,心里却更酸了,小声嘟囔,“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只喜欢漂亮女生啊?”

    这么大怨气,没有听不明白的。对方当即了然一笑:“早知今日,何必早恋啊。”

    “你才早恋呢!我长得丑,被人嫌弃,应该只能积极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号召了。”现在回想,吴潇潇觉得高中时的自己就已经展露出牙尖嘴利的潜质了。

    雨声渐渐小了,糖还含在嘴里,她听到清润沉稳的男声徐徐地说着,字字清晰:“我们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有些人介怀你的每一个瑕疵,他们步履匆匆,不愿驻足地去追寻下一次遇见。却也总有人会因为爱,而无条件地接纳一个不完美的你。从此他们会在你的生命中停留,成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挚爱。不必去为了那些过客伤心,笑着去等待愿意为你停下脚步的人。那才是你该在意,该珍惜的。”

    话音落下,黑色的大伞也随之倒落一旁。

    雨过天晴,霞光毫无预兆地在天穹堆叠,灼灼似锦,倾泻而下。

    吴潇潇的眼哭得酸痛,因为怕光而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还是为指缝间透下的惊鸿一瞥窒了呼吸—逆光而立的男子沐一身灿然,眼中沉了道星河,勾唇与她相视而笑的刹那,春风过境,梦随花开。

    从此,眼前人变成了心上人。

    2

    “潇潇—你站在雨里做什么?这么大的雨快跟我避一避!”

    霞光破碎,眼前还是灰蒙蒙的大雨。吴潇潇看到付夕然远远地朝自己跑来,撑的那把伞是记忆里的纯黑色,又分明不是。她还愣神间,就被他不容分说地拉着一路小跑,进了最近的一座教学楼。

    一层门厅里聚集了很多在等雨停的学生。付夕然带着她挤进去,将伞一收,靠在电梯间旁,就忙不迭掏出包纸巾塞到她手里:“快擦擦,好歹顶些用!等雨稍微小些,我们再回去,喝碗姜汤就没事了。”

    吴潇潇却不动作,只是呆呆地回视他,仿佛每个字都听到了,连起来又都没听明白。

    “潇潇,你到底怎么了?”付夕然皱眉,只能自个儿先替她把脸上的雨水拭去,至于那湿漉漉地贴在肩背上的长发,除了尽力拍去水珠,却也无可奈何,“如果不方便对我说,那我找小裳来?”

    “不要!”吴潇潇抗拒地拦下他,总算是有了反应。

    于是,付夕然收起手机,打量着她的神色,猜测道:“这是和小裳吵架了?心里不舒服?”

    吴潇潇再次沉默了,只是摇摇头。她只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却忘了那明月照楼台,又何曾能映着躲在楼台后的自己呢?谁都怪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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