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乔玉华沉吟了半晌,没有说出她的第三条路。这一次不是卖关子或是等待贺顿的反应,而是她真的吃不准这条路是说还是不说。过了好半天,她下定了决心,最终说出来。“这第三条路,就是把这一百零一个洋娃娃和我的尸身一道火化……” 贺顿被震骇。在她面前,烈焰已经腾起,乔玉华的尸身被一百零一个洋娃娃簇拥着,在火光中变成金红色。那些洋娃娃像活了一样,眨着眼睫毛,挥动着手臂,从五颜六色变为灰烬。 “你害怕了?”乔玉华一针见血。 “不不……”贺顿赶忙否认,一个心理师让来访者看出胆怯,这不是优良素质的体现。贺顿遮掩说:“我只是在想,人家火葬场也许不会同意。” 乔玉华说:“这个细节我早就想到了,不用担心,我给他们留下足够火化两具尸体的钱,他们赔不了本。” 只要想一想人的骨灰和洋娃娃的灰烬混合在一起,也实在令人怅然。乔玉华好像有第六感,测出了贺顿的心思,就说:“我的骨灰和洋娃娃的骨灰装在一个布袋子里,就好像古时的兵马俑殉葬,也很有意义。” 还奢谈意义呢,贺顿觉得这简直是她开业以来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主意。乔玉华说:“好了,我把我的三条路都和盘端出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在这三条路当中,我到底去走哪一条?或者,你还有第四条道路建议我?请赶快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一句双关语。乔玉华既要赶火车,又要从生命的终点站下车了,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讲,时间都不多了。 贺顿这时问了一个和道路无关的问题,她说:“乔阿姨,您以前是干什么的呢?” 乔玉华说:“多早以前?” 贺顿说:“退休以前。” 乔玉华说:“我是一个局的党委书记。” 贺顿心想,果然。又问:“在党委书记之前呢?” 乔玉华说:“是处长。” 贺顿又问:“再以前呢?” 乔玉华说:“那就是科长。” 贺顿又问:“更早以前呢?” 乔玉华说:“我看你这么问太辛苦了,索性告诉我,你想知道的最早时期到哪里? 贺顿说:“解放前。” 乔玉华说:“那时我是一个革命者。” 贺顿说:“打仗吗?” 乔玉华说:“当然打仗了。我是一个勇敢的女游击队员。 贺顿说:“你杀过人吗?” 乔玉华说:“当然了。” 贺顿说:“多吗?” 乔玉华说:“比双枪老太婆要少。比一般人要多。” 贺顿说:“知道了。” 乔玉华说:“我被你的问题搞糊涂了。你问了我这么多,我都如实回答了你,可我就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贺顿说:“我正在想。” 乔玉华说:“我估计你也想不出第四条道路了。现在,请你马上回答我,在我死后,我的一百零一个洋娃娃,何去何从?” 乔玉华的眼睛中冒出属于死亡的犀利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贺顿,贺顿真恨不得跑出心理室,把所有的咨询费退还给这一家人,然后扑到床上,放声痛哭。如果可能,就剧烈呕吐,连胆汁都吐出去,然后无知无觉化成一幅白绫。 “你说,我是否把自己尸体,同一百零一个洋娃娃一同化为灰烬?你说……你说……我马上退票,今天不走了。事出突然,我知道你一下子回答不了我,我等着你说……”乔玉华的声音像丧钟,盘旋在耳旁。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