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心若稀珍一生惜-《疏影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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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你演得太好,演得真假难辨。在王府里我对着你演戏时常常想,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一定不寒而栗,因为根本看不清哪个是真正的你。”

    “你却不曾想过,那些里面有的是演戏,有的却不是。”梁劭的眼神定定落在简丹砂的眸心。

    “我一介庸人,何来慧眼?何况——”简丹砂垂下眼帘,“我说过,在你身上,我不敢‘妄’。”

    “呵,果然是我自作孽。所以,最倒霉的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自己,连我身边的人,都看不清哪个才是我,如何能亲如何能信,又如何能依赖?”

    “以二皇子的睿智,原该就明白这个道理。”

    “是,很久前就明白了。”

    “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

    梁邵还能笑得出,他抬头望天:“我若不唱戏,就只有看着别人唱,跟着别人唱。别人兴许愿意,可是我梁邵办不到。那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这问题似乎又兜回了原点,若梁劭不生于帝王家,何曾需要演得如此辛苦。若没有温清雅、没有一府的姬妾,没有基于演戏与交易的相遇和缘起,她会不会爱上梁劭,纯粹地爱梁劭本身?

    简丹砂没有往下想。怎么可能会有答案呢,没有什么如果与假设。梁劭便是梁劭,简丹砂便是简丹砂。

    她摊开掌心,将护甲套递还给梁劭。

    “留着吧,我梁劭给出的东西,从没有要收回的。”给了便是给了,一如付出的情,相与的爱,也是断不会收回的。

    “这护甲套背后的意味你我都懂。二皇子既不能收回,我也不能收下。”

    “哼,那还留着作甚!”梁劭拿起护甲套,抛向湖里。

    化作一道蓝光闪过,笃的一声,在湖水上打了个响溅起几滴水花,便消失不见。

    那珍贵的、稀世罕有的、錾胎饰纹的佛郎嵌护甲套。而比护甲套更珍贵、更稀有的是一个皇子骄傲的爱意。

    简丹砂眉心一拧,叹道:“这又是何必。”

    梁劭负手转过身:“你莫不是要我留下来睹物思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么?”他说得轻佻,轩眉而笑,那满眼的不在乎映得他双眼生辉,金冠上的蛟龙在他头顶怒目张扬,蓝靛长袍上的金色蟒纹从袍底盘踞相交,扶摇而上,又回到了简丹砂初时所见的那个永嘉王,傲而不狂,满身的风流华贵,负手站在那里便是王者。

    简丹砂一时有些失神,轻轻落下一声:“真好。”

    梁劭的瞳孔一缩,猛地扣住简丹砂的手。简丹砂恍过神来,不意与梁劭目光相碰。

    “草民陆子修见过二皇子。”

    陆子修青衫微躬后直起身,沐着淡金色的阳光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梁劭松开了手。初时他看不清陆子修的表情,直到陆子修从耀眼的阳光下走到暗处,梁劭才看清他,面上虽平淡如水,眼角眉梢也未见笑意,可是他微扬着下巴,这样从从容容地走近,风吹起他的每一根头发,拂出的每一缕布纹,都是张扬的姿态。

    这是陆子修与梁劭第二次面对着面。当日陆子修被截断婚礼,不敢置一词,而梁劭在他的喜堂上耀武扬威,占尽上风。

    如今到了皇宫里,梁劭虽耍不了威风,仍是高高在上的。陆子修虽然身份低微,在皇宫里更是要恭顺小心,此刻的脚步与姿态却不再有分毫的退让。

    陆子修在梁劭面前站定。

    没错,你的确比我更适合去爱她,你更有权势,去保护她爱护她,更有能力,更有财富,去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可惜你的心里不只有一个她,你便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所以,我绝不相让。

    这就是陆子修要告诉他的。梁劭从陆子修的眼神中走出,思绪蹁跹中坠入了过往的记忆里,想起要给入府的简丹砂一个新身份的时候。

    “你是江博然的女儿,自然姓江,不过这闺名不为外人道,你可以随你的意思自取。”彼时,他和简丹砂同坐在马车上,他舒展着四肢,随性往软褥子一躺。

    简丹砂恭顺道:“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梁劭思量了片刻,看着飞闪过的窗影,又看了一眼简丹砂:“疏影。疏影这个名字,如何?”

    “疏影……”简丹砂喃喃自语着,“王爷也是爱梅之人哪。”

    梁劭随口答道:“世人谁不爱梅?”

    那个时候简丹砂轻轻应了个“好”字,神思却不知飞往了何处。如今想来,是不是在那时候,他与陆子修高下已判?在简丹砂的心中。

    只见陆子修握住简丹砂的手,与她并肩执手,直直迎视他的目光。

    君悦我兮共徘徊,我悦君兮君不知。

    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便是两情相悦,惺惺相惜。

    梁劭便从他们身上读到了这句话,这比之佛郎嵌珍贵百倍千倍。

    “这是我答应安庆王要交给温夫人的,现在托付与皇子,还请转交。”简丹砂递给梁邵。

    “安庆王?这信的内容实在让人好奇,你不怕我偷窥了信的内容私扣下来?”

    “我相信二皇子会做出对温夫人最好的抉择。”他接过简丹砂给温清雅的信,转过身迈开步子,再未回头看上一眼。他又何尝没有一个与他两情相悦之人。

    如此难能可贵。

    “你今后好好待温清雅。等到适当的时机,会封她做皇子妃。”太后之前召见他,这样说着。

    梁劭对当年温淑妃的事情仍一无所知,惊讶地抬起头:“皇祖母,之前您和父皇……”

    “今时非同往日,太子之位势必是交给安庆王的,将来的皇位自然也是他的。并不是我偏颇,你自己不比他适合皇位,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是。孙儿臣明白。孙儿臣也无意皇位。”

    太后哀叹:“你输就输在‘无意’二字。事情落到今天这个局面,皇祖母也再帮不了你什么。如今,温清雅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只要温清雅在你身边一天,劼儿就不会动你分毫。这个道理你明白的。”

    梁劭沉默着,藏在袖底的手微拢成拳。

    “可是不服气了?要靠女人保护,觉着憋屈了?”

    “孙儿臣不敢。”

    太后用话点拨:“你既是与温清雅真心相爱,又何必计较这些。用心相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若你不爱她,才真正是憋屈了。”目光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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